第123章
关于林秀三哥林文致生病到首都医治的消息,夫妻两个决定,先由着霍一忠回信,说他们十一月下旬会带着两个孩子到首都去看病人,霍一忠没有隐瞒江心会一同前往的事情,他现在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未来,不能为着和林秀过去的一些情分,就放下对江心的尊重,这一点,他做得大方明白,信还是江心看过才寄出的,对这样的处理方法,江心还算满意。
目前,霍一忠还在忙着总结本次大训的经验教训,跟着张伟达团长,还有其他几个营长忙着制定后面的训练计划,每天累得回家倒头就睡,江心都没时间和他说些零碎的家里事。
有知情的嫂子神神秘秘地说,师部悄悄处理了两个小兵,一个军官,不知道是哪个团里的,都是记过处分,没有公布出来,而是放在了他们的档案里,明年春看谁会转业回老家,说不定其中就有那个被记过的人。
江心倒是也问了两句,霍一忠只是说:“不要打听这些。”把人给噎了回去。
不问就不问,江心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他们扫盲班的课上得差不多了,最近都在忙着出卷子考试,姚政委这回没时间参与,他不是在部队处理前面大训的事,就是跑到外头去开会,忆苦思甜又开启了在霍家吃饭的日子,于是就让警卫员跑去和江心说,让她出卷子别太难但也别手软,扫盲必须得到位。
扫盲班只要开课,后勤都会给她送来粮油票补贴,谁有空就安排谁来,没有固定的人,这回却是何知云送过来的,原来她到后勤去办事,听说要让人给江嫂子送教师补贴,就说自己也要去那头找人,顺路带过去。
年底了,后勤的人要保障师部过冬的一切物资,本来就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一听何嫂子的话,立马就屁颠颠儿得把一个薄薄的信封交给了她,连声对何嫂子说谢谢,劳烦她了。
柴主任后来知道这事儿,牙疼,把办事儿的人说了一顿:“人家何嫂子就是客气客气,你们也不看看这是谁家的嫂子,就敢点人去办事儿!”愣头青,一点弯儿都不会拐!
那日是个周五,因为听广播里说,这几日,东北白天和夜里都要下没过膝盖的大雪,让人出门要小心,村小校长和几个老师开会决定让学生们早点儿放学,免得不到五点天黑下起了雪,不好回家,江心也担心天气恶劣,早早就出门去把霍明霍岩和芳芳一起接了回来。
何知云来的时候,江心正把热水烧起来,给两个孩子擦手擦脸,涂了一点雪花膏,天儿一冷,母子穿得像是三个棉球,嘻嘻哈哈的,脚边是一盆刚烧起来不久的火。
“小江,小江在家吗?”何知云看着里头的温馨,站了会儿,脸上摆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笑脸,矜持地敲门。
江心转头,一见是何知云,挑眉,这可是稀客啊,人家上门,总不能把人赶出去,就走到门口,请她进来。
两人心知肚明,其实都不喜欢对方,但外头还有人路过,始终没有扯下脸上那层皮,都是笑吟吟的。
何知云轻微惊叹了一下,江心这女人,竟沉得住气,至少对她一直没有露出破绽,不过她就是不喜欢江心,人家二婚多难,说起丈夫前头的妻子孩子,想想就觉得不自得,怎么还能相处下去?江心倒好,把丈夫的心牢牢地拢在掌心,两个孩子也和她亲近,好事儿都轮到她头上了,谁看了不烦心。
江心也打量何知云,身材匀称,皮肤白净,瓜子脸,五官秀美,身上没有岁月的风霜,但眉眼之间有愁绪,再秀美的面孔也露出一两分疲惫,她有烦心事,眼睛是最不会欺骗人的。
江心想起关美兰,关美兰年轻时必定是美貌惊人的,看唐慧慧就知道,只是受了太多苦,容颜被摧残了不少,可眼睛一直是神采奕奕的,她的老始终是伴随着开阔和希望的,和何知云是两种不一样的老法。
“这是后勤给你扫盲班的补助。”何知云把那个装着粮油票的信封递给她,“拿出来看看,票数对不对。”有几分看上不上她的意思,有的人就会计较一两张票,她觉得江心也许也会这样。
江心也没让她失望,把信封里的票倒出来数了数:“没错,是这个数儿。”
何知云就笑了一下,眼角有几条细纹,还是看出年纪了,她说:“我原本是想直接问一忠的,可刚好你在,问你也一样。”她说着,顿了一下。
江心也配合她的话:“何嫂子有话不妨直说。”
“那我可就说了啊。”何知云脸上的笑一直没下去,开口道,“是霍明霍岩的生母林秀,她的哥哥住院了,在首都的医院,你也知道我和林文致是老同学。我们有个同学刚好在那儿当医生,说他现在条件很不好,拍电报来,让我们这些当同学的,有能力就帮一把。”
江心见她直直看着自己,也笑了一下,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我的意思是,亲戚这些事儿,打断骨头连着筋,何况霍明霍岩就算不和他们亲妈好了,那林文致也是他们亲舅舅,照理说,外甥亲舅,何况一忠从前和林文致关系好,他要是能帮,就帮上一些,是不是?”何知云一副深明大义的模样,让江心看着十分不舒服,“如果他不方便出面,我这儿还要寄钱过去,可以一并寄了。”
慷他人之慨,这何知云也就只有这一招了?
江心还是点头,脸上的笑容没有下去:“嫂子说得对,亲朋有难就该支援,不过不用麻烦何嫂子了,我和霍一忠已经说好,到时候会一起去医院看看病人,也让霍明霍岩去见见舅舅。”
何知云脸上的笑容有一些裂缝,很快又恢复:“哎呀,我就说小江你是个讲道理的女人!”
她就等着江心问,谁说她不讲道理了,可江心偏偏就没问。
何知云把话带到,又听了个答复,好像觉得有些没趣,就说要走了,回头见。
江心也没留她,不卑不亢地对她说谢谢,然后又装作忽然记起来一件事,拍拍脑袋:“我听说,中秋的时候,鲁师长的大儿子建信带着妻儿回家探亲,还升职级了,可真有出息呀!”她把被风吹落的头发撩到耳后,笑容甜美,“何嫂子,我和一忠都来不及上你们家去祝贺,刚好你在,就帮着和鲁师哥说一声,这真真是虎父无犬子!往后霍岩有建信的出息,我们夫妻就烧高香啰!”
何知云的笑容淡了下去,看了江心一眼,她怎么知道魏淑贤生的孩子!不可能!家属村除了那几个跟了老鲁一辈子的老人,就没几个人知道他们家的事情!难道是霍一忠和她嚼的舌根?
江心手里拿着那个信封,还是笑:“大家都是亲戚,打断骨头连着筋,何嫂子也能帮忙给建信带个好吧?”又把她的话还了回去。
何知云扫向江心的眼神简直带了利箭,体面的面具掉落,碎成一片片,她一言不发,有些发狠地转身,离开霍家小院。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江心脸上的笑也落了下来,她不知道何知云对她为何有这样奇怪的敌意,她江心不怕,但也着实腻烦得很,来来去去都是那几招,跟苍蝇似的。
霍一忠那日终于早点回家,但也是累得在靠在二楼的摇椅上就睡着了,江心本想冲他发两句脾气,你的好嫂子又来找麻烦了,可看他有些苍白的脸色,又舍不得吵醒他,还让两个孩子在一楼玩,别太大声了,下楼做饭前,给他盖了床薄毯子。
霍一忠醒来,外头下起了鹅毛大雪,寒风呼啸,他拿开身上的温热的毯子,下楼洗了把脸,终于精神了一些,江心把一叠馒头和花卷拿出来,又端了咸菜和辣椒,让他慢慢吃。
霍一忠从兜里掏出十块钱给江心:“这次虽然团里名次不好,但个人还是评了先进,这是我的奖金,你收着。”
江心把钱放好,他们家现在的现金是充足的,再也不是那种捉襟见肘的状态了,可去年那阵子的窘迫也让他们夫妻二人记忆过深,因此除了必要的支出,现在也不怎么胡乱花钱。
“你替霍明霍岩和学校请假,我们一家人下个礼拜五就出发去首都。”霍一忠快速吃着馒头,把自己的安排和她讲,“我和师部申请休假的理由,是要去探病,师部同意了。”
“但是,探完病人,我要出门去见个人,不会耽搁太多时间。”霍一忠最近收到一个秘密电报,让他单独行动,恰好有这样的时机,替他遮掩踪迹,“火车票和介绍信我都会处理好。”
江心听他讲得严肃,也跟着紧张:“你要去见的人,危险吗?”
“不危险,就是有点儿折腾。”霍一忠喝口热水,把嘴里的馒头咽下去,想了想,和她说,“等探病完,你带着两个孩子在首都再住两三天,不会太久,我办完事儿,马上回头接你们,咱们就回家属村。”
“好。”江心把下午何知云来说的话,和他说了一下,那阵气也下去了,千错万错也怪不到霍一忠的头上。
霍一忠吃完饭,收拾了一下,回来坐下,和她说:“她不来,我也是要和你商量的,我想给三哥一百块钱,当然不是用你的钱,但要用到家里的存款。”
江心心里有点儿芥蒂,又知道这时候不能过分小气,和一个贫病交加的人计较干什么呢?就安静了会儿,才闷声说:“那到时候你要把这钱给补上。”
那是他们两人给家里存的钱,谁知道往后会遇到什么事,要用到钱的地方。
霍一忠大手搂住她的腰,亲吻她额头:“我怎么这么幸运,讨了个好老婆。”
“少油嘴滑舌的。”江心推他,又把自己下午反驳何知云的话说了,“我说了魏建信的事儿,不影响你吧?”她记得霍一忠是被放在鲁师长身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