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节(2 / 2)

gu903();“舅爷爷,我得离开这儿。”许杏林躲在常志国的屋里,看着外头不断落下的雪,这样对修车老头儿说。

那修车老头儿常志国这两日都没有出摊儿,他偶尔会抽根旱烟,紧紧锁着眉头,点头:“行,就走大路。”连夜给他刻章,做了十几封介绍信,还从床底下挖出一个沾满了泥土的银锭子,对他说,“往年这个东西还能卖点儿钱,不知道你能不能用上,出门在外,带上。”

走之前,许杏林剃光了头,让舅爷爷坐上座,给他敬茶,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舅爷爷,我记您的恩。”

常志国也抹了眼泪,把他扶起来:“无论怎么样,都得好好活着。要给舅爷爷报信儿。”

“知道了。”许杏林忍着泪。

夜里,许杏林溜着墙根儿出去,他没让舅爷爷送他,自己把原先藏起来的钱都带上,全用绳子绑在腿上和胳膊上,到火车站一个常躲风的角落,等了一夜,坐一早的火车去风林镇。

小金姐算得上是他最能信得过的人之一,他总得给人一个叫交代,于是出发前两日就给她发了电报。

上车时,天色还很早,火车站人不多,许杏林没想到在这儿还能见到雕哥和刀子。

这两日永源市大街上到处都在说革委会的那把火和从前许氏医馆的许杏林,所有人都在刮这个人,想把人找出来,送到公安去领赏,打倒这个昔日的地主后代。

许杏林一从那个暗巷出来,就和雕哥打了个照面,他僵在原地,雕哥看了他一眼,却又当没看到,走过他旁边时,撞了他一下,让刀子他们去引开巡逻人的注意。

许杏林低头,发现手上多了把小刀,他迅速把刀藏起来,用两人能听得到的声音说:“多谢了。”

火车开走,除了雕哥和刀子,也没人注意到许杏林已经乘车离开了。

雕哥站在站台上,看着那辆远去的列车,久久不作声。

刀子过来,挠头,问:“雕哥,这许杏林值一百块钱,怎么还要放他走?”

雕哥看刀子一眼,眼神很冷,令人发怵,刀子就不敢再多问。

“我雕哥再贪财好利,可也还是个人。”

“恩是恩,仇是仇。许少爷不错。”

......

“小金姐,我这一去,就再不会回来了。”许杏林把眼泪擦干,认真地和江心说,自己要离开永源,他把祖父母和父母兄长的牌位都带上了。

江心不顾草地上有雪水,自己坐下来,听他那不完整的计划。

许杏林甚至还把自己手上的钱露给江心看,他似乎对全世界都戒心,可对江心还有几分真心的信任,大概小金姐由始至终都没有贪过他一分钱便宜。

小常哥要去港城,江心从前是在鹏城工作的,鹏城和港城一河之隔,六七十年代许多人或游泳,或越海,或逃山,过到对面,期待开启新的生活,可生活在哪里都苦,换个环境未必就能行得通。

而且再过一年,他的地主帽子估计就要摘掉了,大环境放松,他也能到处跑跑小生意,只要人靠谱,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

这些话,她本想对小常哥讲两句,可又不能讲,他现在心中正是愤怒到要毁灭一切的时候,何况他现在也没办法回永源了,就又歇了下来。

“你知道怎么过去吗?”江心问他。

“不外乎就是走路,坐车,还能怎么样?”许杏林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可心中也实在没底,他还没有出过东北。

江心却没有那么乐观,鹏城分关内关外,这个年代,关内那条浅浅的河岸边上有一条长长的铁丝网,日夜都有扛枪的士兵在巡逻,防止人偷渡过去,一直到好多年后才拆除。

“我接下来和你说的话,你记清楚了。”江心依着自己所有的记忆,她听过的话,她去过的博物馆,她读过的历史记载,一五一十和小常哥说了鹏城和港城之间的天堑,不是他想去就能去的,如果非要去,到了当地没有门路,还要学会找当地人做中间人过去,失财失命的大有人在。

“你常年在永源,永源是内陆城市,我猜你不会游泳。那你只有一个方法,就是爬过那座山。”江心和小常哥说,他只有陆路和水路两种方法,“还有,你是外地人,外地人到了任何一个地方,大概率都要挨宰。”

“港城的钱和这里的钱,不是同一个币种。”江心也不管他能不能听懂,竹筒倒豆子都说了,“但是,大家都是华人,华人认黄金。小常哥,财不外露,你要把你手上的钱都换成黄金,但绝对不能露财。”

许杏林睁眼看着江心,仿佛不认识小金姐一样:“你...你怎么能知道这么多东西?”比他的冲动靠谱多了。

江心苦笑:“我告诉过你,我是天外来客。”

许杏林咀嚼“天外来客”这几个字,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甩甩头:“我这个样子,去哪里换黄金?”

江心也发愁,她只在申城见过黄金,就是在新庆这样的小城都没见过,但是小常哥肯定不能跑到申城去,要是被抓到,当成盲流立即遣返也是有的。

“你...”江心咬咬牙,“你去一个叫新庆的地方,找我哥,他叫江淮,我让他帮帮你。”

江心觉得自己又多管闲事了,可小常哥那张七彩的脸,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令她心里涌起一阵巨大的同情,仿佛当时第一回见到唐医生那般,总想忍不住想伸手帮他一把。

“但是你不能给我哥添麻烦。”江心还把江淮的职业都说了一下,明显看许杏林往后缩了一下。

但很快许杏林又抬起头,对江心说:“小金姐,你哥要是真能帮我一把,我把身上一半的钱都留下来给他。”

“我不是要你的钱,我哥也不会要你的钱。”江心瞪他,从包里掏出一本本子,快速写了张字条,递给他,“你到那儿的时候,低调一点,我等会儿就去给他发电报。”

许杏林把那张纸条收起来,藏好,从身上不知哪里掏出一叠钱,要给江心,江心没收:“穷家富路,小常哥,你自己留着吧,无论如何,好好活下来。”

许杏林想了想,把钱收起来,来日方长,他许杏林不会这样随便死去的。

江心又问他买车票了没有。

许杏林从外头的兜里掏出一张方形的火车票,江心随意瞟一眼,又瞪大眼睛,拿过来细看,这个列车号!

“小常哥,你还记得去年我和你说,被一个叫水哥打主意的事情吗?”江心指了指上面的列车号,“他就在这趟车上。”又说了一个中转站的名字,“这趟车会在这个站停靠一个半小时,他会让人来搬货。”

按照江淮和她说过,老水和侯三现在应该在合伙做生意,一个月一次,且货运量很大,好像掺了好几个人的钱进去,老水占的比重也大,已经有半年了。

许杏林眯着眼,脸色看着就不好,就是这个人扯断了他和小金姐的生意链条。

“你坐这趟车南下,若是遇上了,小心些。”江心把老水的外貌和身高描述了一遍,让他千万别出头,别露富,更别乱惹口舌是非。

“好,我记住了。”许杏林记下江心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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