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喝点水吧。”阿环难掩心疼,眼中的自责更甚,只觉得如果自己更聪明些,弄出漂亮的发髻和衣服,也不至于叫夫人如此难堪。
林皎月捧过场,微热的水杯唤回了些意识,她抬头看到阿环神色,抿了抿唇。
她叫了阿环一声。
阿环内疚地看她。
“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呢,你不要多想。”她小声笑。
阿环嘴唇一瘪,几乎要哭出来。
林皎月又低声道:“以后我若是再遇到事,你不要想着上来护住我,我是主子,旁人想对付的只有我,你护着也无济于事,只会多搭上一个你,知道吗?”
阿环赶忙道:“今日也没那么严重……”
“不仅仅是今日,”林皎月握住她的手,“以后不论再遇上什么,都不要这般了。”
阿环愣住。
自己是个奴婢,奴婢挡在主子身前,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可不等她想明白,一旁的林觅双出声:“三妹妹既然将你当个人看了,你就感怀收着,还问什么问?”
阿环赶忙收起眼中迷茫,警惕站到一旁。
林皎月不动声色地捧着水杯,侧目看林觅双。
李长夙这会儿巧是离开,林觅双神色恹恹地看了她会儿,忽而嗤笑:“你不要真以为攀上九千岁就高枕无忧了,他是阉人,这辈子注定无子无女,可只要是个男人,就不安定,若不想些别的法子,你拴不住他的。”
林皎月微微皱起眉,心想我不想活了么拴住顾玄礼,但转念一想,自己当年处在林觅双的位子上,所想也大差不差。
想用自己的身子,用孩子来拴住李长夙,却摆错了身份,一步步惹得人厌烦冷待,最后落到那般下场……
林皎月喝光了热茶,将心中的不适压下去,抬眸看了眼林觅双,见对方眉宇间始终笼罩郁涩,犹豫再三,缓缓道:“你若是心中有事,便尽早寻求解脱吧。”
以对方嫡女的身份,再差,也不至于落得和当年的自己一样,但能劝当劝,就当是她刚刚还算好心提点自己一句的回报,虽然依旧难听。
林皎月言尽于此,林觅双眼中却闪过惊愕:“胡说什么!我能有什么事,你不要挑拨离间!”
林皎月看了她一眼,不再说话。
又过了片刻,大姐姐随大伯父一道来了,林皎月偷偷冲对方眨了眨眼,林妙柔抿唇笑而不语,姐妹俩达成共识。
瑞王也派人来吩咐众人,移步王府正殿用膳,林觅双只得将自己眼中的惶然与痛苦压抑下去,抬起眼眸,深深看向前方林皎月窈窕的细腰。
也是要用膳时,下人结结巴巴来宣,顾督公到了。
原本大殿内还有互相恭维声,闲谈声,闻言,刹那清寂,连瑞王都难以置信——他夫人不是来了吗?他怎么还亲自来了?
林皎月也有几分诧异。
她也以为顾玄礼今日不会来了,因着到了今日她才知晓,往年顾玄礼从不来瑞王府。
但她很快收敛神色,再有什么心思,那是她同顾玄礼的私事,今日当着满殿的人,她得扮演好督公夫人的角色。
可实际上,最惶恐的人莫过于瑞王世子妃。
她端坐于宴席侧前方,娇艳的小脸惨白——先前胆敢欺负林皎月,不过是仗着顾玄礼不在。
她心想,督公心里必然是不在意的,否则怎会放任自己的夫人独自来到这种群敌环伺的场合呢?
可眼下顾玄礼怎么又来了!
所有人都秉着呼吸,眼神低垂,不敢直视携着刀的玄袍青年昂首阔步,迤迤然迈进大殿,
只有林皎月抬着头,明明白白地朝他露出了个笑。
正坐在她对面的冯珅恰好抬眸,被那张娇艳笑脸魇住了心神,直到顾玄礼高大的背影遮住她的脸,冯珅才恍然一震,匆匆低下头。
他心里忍不住想,一个阉人,凭什么娶这样的女子?
也就是自己当时不知这伯府三姑娘的模样,否则,定不会叫她受这种委屈。
顾玄礼神色漠然地跨进大殿,谁的招呼都不打,一双狭长的凤目扫过殿内——被他盯住的人,但凡起初有没低下头的,这会儿也都马上低下去了。
瑞王世子妃发慌,几乎要攥裂手中的帕子。
瑞王自然知道早上发生的事,可他既然不提,就是在替自己的儿媳撑腰,当即绷着脸安排顾玄礼:“落座……”
吧字没出口,顾玄礼脚步迈开,径直坐到了林皎月身边的空座上。
那是林皎月刚刚给他挪开的,坐下去还温热着,他不做声地看了眼后知后觉红了脸的小夫人。
众人暗暗松了口气,瑞王世子妃怔了怔,随即心中涌起股劫后余生的庆幸。
以九千岁的本事,不可能不知道早上发生的事,可他没事儿人似的,刚刚对自己似乎也没什么反应,可不就是没放在心上吗!
她怜悯地看了眼端坐恭敬的林皎月,心想,再能言善辩的雀儿,也不过是个等待蹉跎的玩物。
众人心中各自有计较,瑞王却因顾玄礼的乖张,直接气得翻白眼,可今日是他一年才能办一度的宴,下午更要借宴会的名义同不少大臣光明正大商议要事,不能在这会儿散功。
他只能压着气,请众人与家眷好吃好喝,自己扭头去吞两粒静心丹。
瑞王离开后,殿中众人虽不像刚才那般忌惮,但终归拘谨,林皎月眼睁睁看到隔壁桌的小公子偷偷看了眼顾玄礼,又震惊于对方的睥睨气势,筷子上夹的硕大鸡腿,啪叽掉下去。
她没忍住笑出了声,在寂静的大殿里像惊雷似的,那个小公子错愕地看了她一眼,简直就要骂,你有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