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该对卑劣的人有所期盼呢?
怪她,怪她想息事宁人,怪她大意,觉得李长夙再野心勃勃也不至于做出多违背天理之事,
怪她心软,觉得林茂年既然隐有回头之意,就不必再睚眦必报。
她目光所及,屋外的雪光将守卫的背影映照在门上,宛如铁桶,哪怕她没被绑起来也仍旧插翅难飞。
林茂年察觉出她心中的震动,思忖片刻,轻声又道:“三丫头,你莫说伯父不关心你死活,实在是如今局势不由人,但凡顾玄礼还有一力反抗,我都不会劝你服软,你可知如今为何宁王府中保卫如此严格?”
林皎月沉着面目看他。
林茂年沉沉叹气:“这是在请君入瓮啊!”
顾玄礼得知她被抓,怎可能不来自投罗网呢?
届时,本就是刺杀宁王嫌犯的他,再次擅闯宁王府,等着得可不就是刀山火海地狱深渊?
林皎月心头一抖,终于彻底明白了李长夙的险恶用心,他是要一石二鸟!
眼见林皎月的神色震惊迟疑,林茂年在心中深深叹了口气,颤巍巍站起身:“言尽于此,三丫头,你好好想想吧。”
他离开屋子,外头的守卫重新关上门,可哪怕只是漏进最后一丁点儿风,都足够林皎月寒入心扉。
林茂年顶着风雪颤颤巍巍去向李长夙复命,李长夙得知了两人的谈话内容后不置可否,轻轻饮了口热茶。
“……可,可要下官继续去劝说一二?”
林茂年顶不住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寒意,不敢直视李长夙,只盯着堂屋中的炭盆,讷讷请示。
“无妨,等着便好。”
李长夙终于放下杯盏,轻轻笑了笑,聪明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林皎月并不笨。
林茂年便不知还有什么能说的了,只好躬身拜了拜,暂且告退去。
又过了一炷香,下人来报,小院中的夫人松口请王爷过去一叙。
李长夙脸上的笑意更为真切了几分。
等到了屋内,林皎月看着眉目温柔的李长夙,极力按捺心中的怒火和仇恨,淡然道:“和离改嫁,好说,但我有几个要求。”
李长夙一开始就知,这位聪明的夫人不会任他搓捏,便也不生气,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与她对视,轻轻点头:“夫人但说。”
“一,不可动我家人。”
李长夙莞尔:“那是自然,他日结缘,还须从伯府结亲。”
“二,你……同我说清楚,”林皎月脸上一闪而过不适,“你究竟梦到过什么?”
李长夙讶异几番,随后开始相信,或许林皎月不单单是缓兵之计,而是的确在考虑与他一道过日子了。
否则,她何必在意自己那虚无缥缈扑朔迷离的梦呢?
此前,明明在意那些的人只有自己,每每提到她都避之不及。
他不爱表露于形的笑容今日多了很多,竟有几分少年刚知事般迫切又极力克制着,同林皎月说着他梦到过他们相处得点点滴滴。
林皎月不动声色,实则心惊肉跳。
前世为数不多二人相处和谐场景,竟叫这人全部梦到了,而那些时候,自己多半还是对他怀着春心与希冀,自然百般讨好柔情相待,所以在李长夙看来,“梦中”的自己好得如同仙女一般。
屋外大雪如鹅毛,李长夙说着,叫下人进来换了盆烧得更旺的碳,又说着,他给林皎月松开了绑着身子的绳子,坐到她对面,目光温柔无比。
林皎月被绑了一下午,手腕一片青紫,可她更害怕李长夙说着说着要凑过来替她揉,便忍痛将手腕藏进衣袖深处,神色佯装平静。
李长夙最后说完,自己都暗暗吃惊,若有所指地笑看向林皎月:“若只是一次两次梦见,本王自然不会多挂念上心,可夫人你看,这么些故事,几乎都串成一个真实的过往了,”
“你真的没有做过相同的梦吗?”
林皎月漠然垂下眼,嘴角微不可查地咧了咧。
做你个大头鬼。
她轻轻开口:“没做过,但我猜,那或许是前世有约吧。”
李长夙的眼眸亮了亮。
林皎月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抬起头:“第三个要求,我要进宫见一见贵妃娘娘。”
第三个要求如霜打在李长夙脸上,他顿了片刻,眼中神采缓缓掩盖下去。
林皎月仿若知道他心中再起疑云,毫不遮掩道:“王爷如此待我,我本该感激涕零,可王爷亦该知道,我经历颇丰,也算看过了人情冷暖,这遭求见贵妃,也不过是想问个明白,”
“贵妃娘娘与我夫君关系甚笃,若是顾玄礼当真再无翻身可能,我摒弃前尘不无不可,可如果贵妃另有她谋,想给新帝寻求的靠山并非是您,我也是要衡量得失的。”
李长夙微微讶异地睁开眼,似乎头一次认识这样的林皎月。
她穿着身白裙,绣着点点红梅,美艳又安宁的坐在那儿,看起来脆弱得谁都能采撷,说出口的话却比任何人都直准狠辣。
他饶有趣味地笑出来,越笑越觉得有趣,原来她是这样的女子,她竟这般聪明!
林皎月藏在袖中的手紧张到发抖,可她面容依旧平静,甚至带着功利的坚定与势在必得,越发叫她看起来像个已经死了丈夫、精打细算的寡妇。
最终她得到了李长夙的允许,事不宜迟,李长夙的耐心看起来比她还要差。
待将林皎月秘密送进宫后,顾玄礼派人叫了个丫鬟进来待在原来的小屋中,家将前来询问,他一哂:原先巡防的人等,不须撤下。
林皎月走了,可他顾玄礼还会来,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