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电量又减少了,现在是2%,手机提示他还剩二十秒将自动关机。
方怀闭上眼睛。
他耳边,汹涌的潮水声忽然消失殆尽。他鼻端嗅到了夏夜晚上夹杂着水汽的桂花香,那短暂的一秒被无限拉长,他甚至来不及去思考别的什么。
他弯了弯眼睛,对着手机说:
“叶于渊,祝你一生平安喜乐。”
“……再见。”
他很喜欢‘平安喜乐’这四个字,每一个字都喜欢,这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祝愿。
“方怀!”
那头男人的声音几乎是失态的,因为手机关机,尾音骤然中断。
最后2%的电量消耗殆尽,手机屏幕熄灭,水位上涨到几乎要触及天花板,所有的空气被一一掠夺走。
方怀在水下,眼睫一点点垂下来。他面上窥不见惊惶的神色,倒灌进停车场的海水从鼻腔与口腔里涌入,所有的意识都尽数远离。
也就是在意识彻底消失的前一秒,方怀忽然意识到——
有人在水底,拥住了他。
方怀最后睁了睁眼睛,撞入一双漆黑的眼瞳。那人唇角抿紧,他面色严肃甚至苍白的,怀抱却温热无比。他拥着他,向水面上游去。
因为呛水,最后一丝空气也消耗殆尽,所有意识都模糊极了。
男人的动作忽然一滞。
他沉默地注视了方怀半晌,手指蜷紧。片刻后,他俯身,垂下眼眸……
他动作不太熟练地吻上少年的唇畔,将氧气辗转渡给他。
“……”
汹涌的水声一瞬间安静。
第58章喵喵喵喵
一片漆黑中,有微弱的火光亮起。
入口已经被完全堵住,只有一点点水珠渗出,鼻端能嗅到混着铁屑味的潮气。方怀闭着眼睛,睡得迷迷糊糊,只觉得冷——衣服全都湿透了,贴着皮肤,凉意一点点渗到骨头里。
忽然那一阵寒冷又都被驱散。
贴着皮肤的湿衣服被褪下来,那股温热的光亮凑近他,将皮肤上沾着的水一点点烘干。那个人的动作并不熟练,笨拙又小心翼翼帮他套上了一件烘干好的衣服。
那一件衣服明显不是少年的尺寸,袖口直接盖过了手指,下摆长到大腿根,让他像个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子。
方怀身材并不羸弱,经常性的锻炼让他有一副修长有力却不夸张的好身材,瓷白的皮肤,腹肌薄而分明,穿起白衬衫和马靴时尤其像骑在马上英俊又夺目的贵族小公子。
“冷……”
他蹙着眉低声嘟囔,嗓音里夹着些鼻音和水汽。
他身边男人立刻紧张起来,他顿了顿,俯身探方怀的额头,所幸没有发烧,只是着凉了。
哪里知道,少年一碰到热源就下意识地向他靠拢,钻进他怀中,找了个最合适的位置安稳躺下,皱紧的眉头一点点展开,睡熟了。
他身边那人浑身僵着,连呼吸都屏住,紧张极了。
不知过了多久。
男人蜷着的指尖一点点松开,他抿紧了唇,把方怀更加往怀里抱了些,不再留一丝缝隙。
“……”
希望他醒来时不要生气。
那人低叹一声,熄灭了火柴。
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整片空间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等到方怀再醒来时,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地只觉得维持一个动作太久,有点不舒服,到没有觉得太冷或者哪里疼。
他翻身坐起来。
昏迷前的记忆一点点回笼——从台风骤临,到海水倒灌的停车场,再到一点点漫上来的海水。记忆停止在海水没顶的下一秒,有人抱住他,带着他往上浮。
……他还活着。
方怀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的确是温热的,能够活动。他的确还活着。
一种说不上什么感觉立刻就攥住了心脏。他一瞬间有些茫然,又有些劫后余生的过度惊喜,胸口堵着更多酸涩的东西,绝不是单纯的开心。那种感觉很复杂,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命的人都懂。
毕竟,谁都想活着。
但方怀也并没有沉浸在那情绪里太久,他仍然不知道现在在哪里、是什么情况,不能掉以轻心。他向着整片空间唯一的亮光看去,忽地一愣。
“叶于渊?”
那人上半身露着,衬衫的扣子已经坏了、只能敞开,宽肩窄腰,皮肤是接近玉的冷白色。他很高,靠墙坐着,漆黑的眸子垂着,眉眼在熹微的光亮里是一道略显冷淡的墨色,发梢还没干透,水滴顺着侧颊淌过脖颈、锁骨。
是叶于渊。
他坐的离方怀有些远,像是在避着他什么,很低地嗯了一声。男人神色有些疏离地与方怀对视一眼,很快又移开视线。而方怀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
方怀怔怔地看着他,胸膛的起伏一点点加剧。
叶于渊按灭了手中的火,整个空间彻底暗了下去,只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潮湿的空气里,有很淡的烟草和血腥味,混在雪松的清冷味道里,几乎嗅不见。
“你的衣服还没干,”叶于渊食指蜷紧,片刻后淡声道,“稍等一下。饿了——”
他话还没来得及说完。
他们所在的空间并不大,方怀一米八的身高并不能完全站直。他站起来时还踉跄了一下,不等叶于渊有所反应,跌跌撞撞地几步迈来,俯身半跪下。
他抱住了叶于渊。
叶于渊呼吸骤然一滞,大脑里的话全都消失了。
狭小的空间里一片寂静,只能听见方怀急促的呼吸声。他的呼吸不是剧烈的急喘,而更像是压抑着什么、像是溺水的人攀到了一根浮木。
他半跪着抱住叶于渊,手指很用力,指节甚至有点泛白。
他颊侧贴着叶于渊的脖颈,能听见这个人脉搏的一下又一下的鼓动,温热沉着,渐渐成为了整片天地里唯一的响动。
方怀嗓子里一阵又一阵痉挛,大脑里一片嘈杂。空气里夹在着海水的潮气和腥味,铁屑味和烟草味混在一起。
心里积压了数小时的惶恐与绝望在此时爆发。
“叶于渊,”他心里一时涌出了很多话,嗓子发紧微哑。然后少年垂下眼,借着一点点很淡的光看着叶于渊,他的嗓子里像是塞了一团浸水的棉布,让他的呼吸都困难极了。
他的声音很闷,嗓子几乎是哑的:
“那个人去世了……还有一对夫妻……我,谁也……”
谁也没救成。
“方怀。”
叶于渊沉默片刻,伸出手,不太熟练地从他的后颈安抚性地抚摸到脊背。
“那不是你的错。”他说,“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叶于渊抬起眼睑,认真地看他。他们鼻尖几乎要触到一起,方怀身上是少年特有的很淡的味道。
太近了,他害怕方怀听见他超速的心跳声。
男人垂下眼眸,沉默地看着墙缝里生长出的杂草。他唇角微抿,问:
“你呢?”
gu903();“……害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