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一脚落空了,小二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有个胆大的武人上前想要试探老人的鼻息,不料老人突然身体抖了抖,从地上爬起来,摸着自己的胸口道:“我一把老骨头挨打没个帮腔的,死了也没个抱不平的,这世道真是人心不古,我要变成厉鬼掐死你们。”
说完真的僵直身体,双手伸直,斜眼歪嘴,伸着舌头蹦蹦跳跳起来。
小二吓的面如土色,一些胆小的更是撒脚丫子往外跑。老头在大堂里左跳右跳,不找小二和掌柜,专挑那些武人收拾,他武功奇高,一旦被缠上就很难脱身。有人被逼急了,拔出兵器就要动真格。刀锋出鞘,却被一杯酒给挡回去,酒水泼了一身。
楼上雅间的梅争寒走出来,站在横栏前,拱手道:“前辈,到此为止吧,这酒我请你吃。”
楼下武人无人不识梅争寒,听见他称老头一声前辈,脸色都不太好看。
而老头把脸一抹,又恢复刚才那个无赖样,把酒葫芦扔给店小二道:“把你们店里最好的酒给我灌上。”
店小二战战兢兢接了酒葫芦,浑身抖的像是狂风中的一根小草,根本灌不进去。掌柜还算镇定,推开店小二自己上阵,把最好的酒给叶晟灌了一壶,恭敬递上。他虽然不知道这个老头是谁,但能让梅争寒出面想来不是什么庸人,他只盼对方念在这一壶酒的份上,别和他计较刚才的事。
梅争寒从楼上下来结了酒钱,也把被叶晟吓走的那些客人的饭前一并赔了,掌柜听说过他的脾气不敢不接,心惊胆战地赔笑。
梅争寒安抚道:“搅了掌柜的生意实在抱歉,前辈性格如此,还请莫要见怪。”
掌柜连忙摆手:“不敢不敢,就是他刚才流了一滩血……”
掌柜说不下去,在自己胸口比划一下。
梅争寒笑道:“那不过是江湖戏法,不必放在心上。以前辈的身手,这位小兄弟还伤不着他。”
“谁说的,我可是挨了几拳……”叶晟在一旁喝酒喝得正起兴,听见梅争寒说他无碍顿时不满起来,凑过来嚷嚷要给梅争寒看他被打的地方。
梅争寒不动声色地看他一眼,蓝色的眸子里淬了冷光。叶晟心里一凛,道:“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叶晟拿着酒葫芦离开,把自己身上的血迹往其他地方抹了抹,一件衣服便血迹斑斑。掌柜看的心惊胆战,就怕叶晟又出幺蛾子。那些武人也是严阵以待,他们刚才无人出手,都在一旁看热闹。知道老人和梅争寒有旧,脸色都不太好看。
好在梅争寒没有在酒楼多留,结账后就带着叶晟离开,路上两人一言不发,梅争寒只管往城主府走,叶晟在后面亦步亦趋跟上。等到了城主府门口,梅争寒才佯装不解道:“叶前辈,你酒也喝了,闹也闹了,不去绿倚楼来这里做什么?”
叶晟抖了抖酒葫芦,道:“我老头子一把年纪,儿子都比你大,怎么能去那种不正经的地方。我瞧着这城主府气派,梁简又要拜我为师,我就住这儿了。”
拜师这事就是叶晟在嘴上喊的,从头到尾都还没一撇,梁简才不想认他这个师父。梅争寒也懒得纠正他这话,敷衍道:“城主府近日事多,只怕怠慢前辈。”
“不怠慢不怠慢,有酒喝就成了。”叶晟把梅争寒婉拒的话当成谦虚,绕开梅争寒往里面走。左右没看见梁简,心里疑惑起来。
梅争寒暗自摇头,想起酒楼那一幕眼神微冷。他入酒楼只不过是想暗中观察一下这些武人的品行,被叶晟这一搅合只好作罢。
侠者以武行天下,路见不平不愿上前是有所考量,但跟着起哄欺辱他人就有些过分了。
武功在好,谋略在高,不会做人也是白瞎。
叶晟对这座府邸不陌生,看着它历经三任主人,总算来了个有品位的,不再把房子装潢的花里花俏,而是恢复原本古朴的样子。府中的不少东西还是有变化,树更高,水更小,花卉换了一批,连假山也似乎矮了一截。
世事无常,能让沧海变桑田。
叶晟目录追忆之色,幽幽叹口气。听见梅争寒跟上来的脚步声,方才换上一副懒洋洋的面孔,问道:“怎么没瞧见你兄长,他不在府中?”
梅争寒道:“兄长病了,不方便见前辈。既然前辈要在府中住下,那我先带你去客房休息。”
叶晟身份摆在这里,梅争寒不会怠慢他。
不料叶晟听到梁简病了,当场就改变主意,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道:“算了,既然他不舒服那我就不叨扰了,我回绿倚楼去住。我这次来其实是给他带了个消息,江城内部为了冬季去王城述职的事起了不小的争执,最后决定让一个姓杜的代替徐良川前去,你提醒他一声,让他早作打算。”
梁简大统领的身份在这几个人里不是什么秘密,叶晟要回听音阁路过此地,一来是给他带点江城的消息,二来是打算继续游说梁简给他当徒弟,没想到梁简病了。他的小算盘落空又有要事在身不能停留太久,心里有些小遗憾。
毫无征兆地在这种情况下听见江城的消息,梅争寒有些发愣,他躬身谢过叶晟的好意,再抬头叶晟便走的无影无踪。
这人脾气是真的怪,做事想一套是一套,但就目前而言,对梁简也是真的不错。
第88章
梁简喝了药歇下,一觉睡起来气色好很多,就是出了一场汗,身上黏糊糊地不好受。
梅争寒已经回来换下江盛雪,开了一扇窗通风。昨日微醺的阳光消失在天际,云层黑压压地盖下来,天色昏暗不明。虽未到傍晚,屋子里早已点灯。
梅争寒拿着一卷兵书坐在床边看,他眉目俊朗,身姿挺拔,如松而立悬崖自有风骨。许是他看的入神并没有发现梁简已经睡醒,神情专注。
梁简本想翻个身,怕吵到梅争寒惊扰他便忍住没动,目光灼灼地看着梅争寒。感情之事更多时候可遇不可求,哪怕到现在他还有种人在云端飘飘然的不真实感。梅争寒的回应是裂土逢甘霖,在他心里浇出一片欲|望的藤蔓。
他爱的人也爱着他,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事吗?他曾以为遥不可及的东西现在近在咫尺唾手可得,他觉得自己都要膨胀了。如果不是这病来的不是时候,他真想把梅争寒抱在怀里一遍遍地确认,已解自己多年的相思之苦。
屋子里的烛火发出噼啪一声,梅争寒从书卷里抬头,梁简连忙闭上眼睛装睡。他听见梅争寒放下书卷衣袖摩|擦的声音,感觉到他的身影压下来替他盖好被子,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了一会儿,起身出门。
梁简心脏砰砰直跳,等梅争寒离开他才睁开眼。他也不知道刚才为什么要闭上眼睛,下意识的就做出这个反应。梅争寒的书就在床头的矮柜上,梁简斜眼看过去,伸手把书拿过来。这是孙胜收藏的兵书,都是一些很少见的孤本,描述很多的战役。
梅争寒看的很认真,还在上面做过标记,他的字迹梁简是认识的。梁简有些欣慰,其实从梅争寒儿时收藏的书籍就看得出来他是个心有抱负的人,如今又有了一定的条件,自然是废寝忘食,想把这些都牢牢的记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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