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其实不仅是李都尉,就连李晟将军也吃挂落受了三十军杖,到现在伤都没全好,若非是大战在即,李将军统兵得法又最熟悉丰,胜诸州地形,此次只怕也难逃黜落。属下奉调到丰州与玄甲护骑会合后才明白,其实这事怨不得李将军,早在少爷动身北上时,丰州薛嵩军就已退回河东,至于少爷赶上的那些叛军纯属意外,关内与河东都是一马平川,对于行动迅速的小股骑兵实在是防无可防!”,言至此处,唐月又放低了两分音量道:“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只要少爷当日能稍稍放缓行程,等配属给少爷您的玄甲护骑跟上来,说什么也出不了这事!少爷身份不同,这次实在是太过莽撞了,若是您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就不说别的,让我们这些人怎么去见两位夫人?”,言至此处,刚才调度护骑时一直沉稳干练的唐月居然也红了眼圈儿。
“你是担心我计较李晟刚才的态度吧!放心,我还没这么小气!说起来还是我牵连他受了三十军棍,就连那个李都尉,到了灵州我也自会帮他说话!”,及至听唐月说完,唐离笑骂了唐月一句:“没出息!”后一叹道:“我当日也是想着丰州战事已经平定,现在看来还真是莽撞了!对了,你刚才说大战在即,是什么大战?”。
“自从少爷失踪的消息确认,气氛似乎就变了,别的地方我不清楚,但仅是丰州,胜州,这几天新调来的骑兵就不下三万五,加上李晟将军的两万,整个关内道几乎二分之一的兵力都聚集到了此地,这可不是就要大打了嘛!”,说话间唐月边扳着手指边道:“薛嵩本人不过只有三万兵马,这回攻打丰州是向田承嗣借了三万,看哥舒大帅的意思是想这次一举把薛嵩拿下,之所以还没动手,我估计是多半是投鼠忌器,此次少爷既已平安返回,只怕马上就该动手了!”。
“笔墨!”,刚一听唐月说完,唐离随即吩咐道,爬在马鞍上写了只有两个字的便笺,“马上派人加急送往灵州哥舒节度手上”,见那送信的骑兵如飞而去,翻身上马的唐离一挥马鞭道:“传令,全军加速行进”。
一路南下途中,唐离不断见到向北行军的骑兵大队,看来,前几日的调兵远没有结束,而这些新近调上来的军队也多以陇西军为多,见到王忠嗣的灵车,这些骑兵无一例外的避往道路两侧,寂静的沉默中唯有高举的单钩矛闪烁着耀眼的寒光。
越近灵州,陇西军就越多,看来,因为时令已是深冬,暂时解除吐蕃威胁的哥舒翰加快了自陇西调兵入关的进度。
哥舒翰是在离灵州五里处迎上唐离一行的,与他同来的还有一大批高级将官,只是这些人无一例外的都是臂缠束麻,其中有几名将领更是全身孝服,竟是以孝子之礼为王忠嗣迎灵。
“别情,你要再不回来,我可就要自解职司,入朝请罪了!”,拨马迎上唐离,哥舒翰不由分说的重重擂了唐离一拳,随即道:“从即刻起,你不能再离我中军半步,监军使监军使,离了我你还监什么?”。
短短十余日,哥舒翰脸上也明显的憔悴了许多,不过唐离的平安归来,毕竟让长出一口气的他脸上有了些笑意。
“好家伙,你就不能轻点儿,我在河东道没事,好容易回来了却被你一拳打死那才叫笑话!”,哥舒翰这一拳着实不轻,口中吸着气的唐离玩笑了这一句后正色道:“先拜祭吧!其它的回营再说!”。
军阵之中,原本该是很简单的拜祭直持续了近两柱香的功夫才结束,其中仅哭灵就花了一多半时间,也就在此刻,唐离才真切的认识到王忠嗣在陇西军中巨大的影响力,拜祭完毕,唐离上马欲行时,却见那几个全身披麻将领中一个大步走到他马前行了一个军礼道:“王老将军子嗣不在灵州,末将代他们谢过大人了,今后刀山火海,大人但有所命,王泗若是皱皱眉头,就是小娘养的!”,这军将说完这句,不等唐离答话,转身去了。
“此人是河西兵马使,于老帅爷身上受恩深重,你从卫州迎回老帅爷尸身的事儿他们这些高级将领都知道了!这王泗性子虽然有些粗,但着实是一员猛将”,挥手示意其他军将不必在上前,陪着唐离策马而行的哥舒翰微微一笑道:“要说别情你此行虽然多有惊险,但总算也有些好处,实不相瞒,当年王老帅爷去位下大理寺,这些人嘴上不说,但心里多半对你还是有芥蒂,经此一事后这芥蒂就算彻底化解了”。
“我做事秉持公心,当年王老帅爷去位时如此,此次迎灵也是如此,至于诸位将军们怎么看,却不是我能管的”,听着唐离这刻意与诸将分隔距离的话语,哥舒翰笑笑没接话。
见他如此,唐离也没就这个多说,监军与统军大将之间的关系本就有些微妙,虽然唐离丝毫没有与哥舒争夺具体指挥权的意思,但象这种太刻意的话说多了反而不好,是以他也就顺势转了话题道:“我前几日命人送来的便笺将军可看到了?”。
“缓战!”,说出唐离便笺中的内容后,哥舒翰一叹道:“现在冰天雪地的,连战马都不愿出马厩,我何尝不想如别情你所说等到明春再战?但真要缓战又谈何容易!”。
“怎么了?”,听哥舒翰这么一说,唐离也有些紧张起来,“你说的是陇西军?”。
“王老帅爷战死,陇西军中将士急切报仇本也在意料之中,只是他们请战虽烈,但我还能弹压的住!”,微微点点头,哥舒翰又是一叹道:“陇西这边我好弹压,但朝廷催着我就不能不动了”。
“朝廷!”。
“别情你走这十几天,户部已连来了两道公文,言词虽然客气,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暗指我虚耗钱粮,笑话,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十余万陇西军调入关内,这难倒不要钱粮?另外,五天前国舅爷也以总军粮使的身份来了一封书信,也是促战的!”,嘿嘿一声冷笑,哥舒翰狠狠一勒有些不安心的坐骑后续道:“再有,陇西在京藩邸今天一早传回来的消息,如今朝中也热闹,国舅爷一派催着急战,要在明年四月末陛下十四岁寿诞前‘踏平叛逆’;而原李党并那些世家出身的官员们则力主缓战,两边天天在常朝上吵的不可开交,陛下虽然说平叛战事具体由别情你来监军掌总,但分明也有些意动了!”,言至此处,哥舒翰正色看向唐离道:“未必大唐的将领都是安禄山,要我说别情你就不该离京!陛下纵然天资聪慧,但毕竟年幼难知兵事,却天天听着‘继位之初,立平叛乱,显圣明天子气象,开万世太平之业’这样的迷汤,焉能不动心?”。
“我若不来,就该是十六王宅的那些王爷们来监军了!”,嘿然一声冷笑,唐离淡淡道:“平叛之战力求稳妥,一战解决范阳不留后患,这是开战之初就订好的军略!现在战略大势已经生变,每过一天我强一分则敌弱一分,这样的情势下仓促开战只会遂了安禄山的心思!冰天雪地的去攻两河坚城,这样的蠢事我还做不出来。哥舒将军放心,我纵然不在长安,那些叫嚣急战的也休想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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