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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清词知道嘉阳公主说的是实情,这也是她这些日子翻来覆去一直在想的头等大事,她最初的打算是由嘉阳公主出面,设法让顾纭来公主府。见顾纭不难,但如何让她恢复自由身,凭她自己,确实很难做到。

就让顾纭在公主府中蹉跎年华吗?她能忍受每次来公主府的时候,顾纭和其他侍女一起服侍她吗?

那必然不能。

她不仅想让顾纭活着,还想让她堂堂正正活着,如每一个和她同龄的女孩儿一般,和所爱之人终成眷属,有幸福美满的一生。

嘉阳公主的意思她明白,她可以照拂,但她有她的难处和顾虑。

清词抿唇,那日出了睿王府,冷静下来,她就知道自己天真了。无论是自己,还是哪怕能金榜题名的宋师兄,都很难让顾纭摆脱身世的枷锁。

难道,绕不开萧珩吗?

她知道,以定国公府的能力,无论是从睿王府还是嘉阳公主府,要想做到这件事轻而易举。但在这敏感时刻,萧珩会为了对他而言,微不足道的一个女子,去与睿王府扯上关系吗?

她或许是萧珩的妻子,可是她在他心中的位置,能超过定国公府吗?

“谢公主提点。”清词感激道。

“本宫就是一说,你好好想想。”嘉阳公主摆了摆手,忽然凝神细听,须臾,唇边漾起淡淡的笑意。

此刻水榭四面竹帘高卷,伴随着瑟瑟秋风,有琴音悠悠,如思如诉,涉水而来。

一曲《长相思》,情真意切,缠绵悱恻。

清词知道,那是嘉阳公主的新宠慕玖在抚琴,她忽然想起了裴瑾,自那日后,裴瑾在家中养伤,嘉阳公主,却仿佛当那日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她看向嘉阳公主微微含笑的光洁脸庞,欲言又止。

“她家犯了什么事来着?”嘉阳公主拈了一颗沁绿葡萄入口,闲闲问道。

清词黯然:“似是因顾家伯父卷入了鲁王案中,伯父和顾家哥哥被杀了,顾家伯母自尽,纭儿被充入宫中。然而,具体是什么原因,我就不得而知了。”

嘉阳公主皱眉。

当时审理此案的是本朝有名的酷吏来宗铭,此人手段凌厉残忍,纵然鲁王谋逆是板上钉钉,但在他主持下,此案波及甚广,牵连者血流成河,彼时令朝野之中一片哗然。

今上此前甚为喜爱来宗明,也为他此案的酷厉手段心惊不已,自此之后冷落了他,不久之后来宗铭被对手抓住了把柄,贬官崖州,在途中染上瘟疫去世了。

“也算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了。”嘉阳公主喟叹了一句。

当权者抖落的一粒沙,于小人物却是山塌雪崩,家破人亡。

想必,宋师兄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才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不能释怀吧。

第二十五章

日暮时分,随着光影交替变幻,屋中的光线也一寸一寸暗淡下来。顾纭放下手中的针线,揉揉脖颈,信步走出屋子。

廊下各色菊花开得葳蕤,姹紫嫣红,淡粉冶黄,争奇斗艳,然而盯得久了,明晃晃的颜色不免令眼睛愈加发涩。顾纭想起在家时,每绣半个时辰,母亲必会让她起身远眺窗外,说是刺绣最容易伤的就是眼睛了,因很多绣娘上了年纪,眼睛就看不清了。

起初她并不喜刺绣,但不知为何,很多旁人觉得极难的花样她一看就会,母亲说她有悟性,小姐妹们也极佩服她。其实,在家中时,所谓刺绣,不过是个闲时的爱好,日常寻常所绣不过如香囊,扇套等小姐妹之间互相赠送的物件。待到后来,和清词合开了绣庄,才偶尔绣绣大件,不过每日动几针,费时月余才能得一件,家人和朋友们便心疼得不得了。

如今,她虽是有意藏拙,可这些年绣的物件,自己都记不得有多少。

顾纭苦笑了一声。

犹记那时,村中开阔,遥遥望去,是大片大片绿色的田野,乡间小路蜿蜒而上,远处群山连绵,再往上,是望不到边的广袤的天空。

若是春天,便能看到桃溪对岸的那片野桃林,云蒸霞蔚般的一抹亮色。若逢夕阳西下,天边抹上了胭脂红,炊烟袅袅,倦鸟归巢,便是另一番宁静的景象了。

她曾听清词念过一首诗:“古树高低屋,斜阳远近山。林梢烟似带,村外水如环。”那时她还没识多少字,但这诗句意思浅显,却是听了就懂。

那是她永远也回不去的故园。

而如今,眼前所见只有重重屋檐,高墙隔断了内外,留下一块四四方方的天地。

此身何归?

顾纭立在院中,借着仰头看一只孤雁的功夫,眨落眼睫之间的水珠,她不能允许自己软弱,哪怕是一刹那,于她而言,都是奢侈。

毕竟,她终究只能独自面对风雨,不是吗?

“在看什么?”一道温和沉稳的男子声音响起。

顾纭一惊转头,不知何时,一个青衫男子长身玉立于月洞门下,他抬手拂落桂花,笑意温煦如暖阳,温暖这微凉的黄昏。

“奴婢见过王爷。”短暂的一怔之后,顾纭迅速反应过来,俯身行礼。她虽一向极少出现在睿王面前,但人还是识得的。

主子的问话不能不答。

顾纭接着又道:“方才有一只大雁从上头飞过,奴婢刚做完针线,见有趣便多看了会儿。”

时隔几日,睿王再见到那一张熟悉的脸。

五官细看很精致,尤其厚重刘海下那一双乌漆漆的眸子,黑白分明,灵气动人。然而,黯淡的肤色和有些枯黄的发质却让这份灵动打了折扣。

“瞧着有些眼生?”睿王走近,明知故问。

“奴婢是侧妃院里的乐芸,一向只管着侧妃针线的,不在侧妃跟前伺候。”顾纭不慌不忙回道。

睿王欣然:“正好。”他抬起袖子,语气惋惜:“我从园子里过来,因看丹桂落如雨,入了迷,不妨被一枝桂花刮住袖口。若是旁的也就罢了,这件衣服却是母后亲手锁做,你看看可能补得毫无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