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凯特琳(1 / 2)

是罗柏,兽舍沸腾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了。

她的长子已带着灰风回到奔流城,只有那硕大的灰色冰原狼的气味会惹得猎狗们如此疯狂吠叫。他会来见我,她心想,艾德慕见了她一次以后,便再没来过,成天跟马柯派柏和派崔克梅利斯特在一起,听打油诗人雷蒙德歌颂石磨坊之役。罗柏不是艾德慕,罗柏会来见我。

雨连着下了好几天,冰冷灰暗,正与凯特琳的心境相符。日子一天天过去,父亲变得越发虚弱,越发神志不清,每次醒来,只会喃喃低语:“艾菊。”然后恳求原谅。艾德慕躲着她,戴斯蒙格瑞尔爵士虽不情愿,仍禁止她在城堡内自由行动,唯有罗宾莱格爵士的空手而归给了她不少安慰。兵士们回城时步伐疲倦,浑身湿透,看来是走回来的。韦曼学士说,他们的船被弑君者设计弄沉了。凯特琳请求和罗宾爵士谈话,以详细了解情况,却遭到拒绝。

有什么事不对劲。弟弟回来当天,他们争执之后不久,下面院子里传来愤怒的叫嚣。她爬上堡顶察看,只见一群人聚集在城堡正门处,牵着上好鞍配的战马,高声喝骂。凯特琳离得太远,听不清在说什么。一面白色冰原狼旗帜被搁在地上,一名骑士飞驰而前,践踏旗帜,冲出城门,另有几人也依样而行。这些人在渡口之役里跟艾德慕并肩作战,她知道,而今为何如此愤怒难道弟弟怠慢了他们,侮辱了他们在人群中,她认出派温佛雷爵士他曾保护她往返苦桥和风息堡以及他同父异母的兄弟马丁河文。离得这么远,其他人都看不清楚,反正将近四十人离开奔流城,去往哪里不得而知。

他们没有回来。韦曼爵士不肯透露他们是谁,去了哪儿,以及他们愤怒的原因。“我是来照顾您父亲的,仅此而已,夫人。”他道,“您弟弟很快就会成为奔流城公爵,一切消息,可以由他亲口告诉您。”

现在罗柏已从西境凯旋而归。他会原谅我,凯特琳告诉自己,他必须原谅我,我是他的母亲,而艾莉亚和珊莎不仅是我的女儿,也是他的妹妹。他会放我出去,然后我就知道外面发生的事了。

戴斯蒙爵士来找她时,她已洗浴完毕,穿戴整齐,枣红头发也梳理好了。“国王陛下西征归来,夫人,”骑士说,“命您去大厅见他。”

这是她梦寐以求的时刻,也是她所惧怕的时刻。我失去了两个儿子,还是三个答案很快就要揭晓。

他们进去时,厅内已站满了人,每双眼睛都看着高台,但凯特琳认得出那些背影:穿着打补丁锁甲的莫尔蒙伯爵夫人,比在场所有人都高的大琼恩父子,一头白发、腋下夹着飞鹰盔的杰森梅利斯特,穿着华丽的鸦羽披风的泰陀斯布莱伍德他们中有的人想吊死我,有的人假装不认识我。除此之外,她还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这里似乎缺了什么。

罗柏站在高台上。他不再是孩子了,她心痛地意识到,他已经十六岁,迈入成人阶段,而战争将他脸上柔和的线条通通融掉,将他变得精瘦而坚强。他把胡子剃光,但枣红的头发没有剪,一直披到肩头。近来的雨水锈掉他的锁甲,在白披风和外套上留下棕色的污点。或许那是血吧。罗柏戴着青铜和黑铁的剑冠,戴得自在多了,戴得像个国王。

艾德慕站在拥挤的高台下,谦恭地低下头,罗柏正在表彰他的胜利。“永不会忘记在石磨坊英勇献身的战士。正因为他们所显示出的北境和奔流城的力量,才使泰温公爵倍感挫折,不得不回头对付史坦尼斯。”这番话引起一阵笑闹和赞同,罗柏举手示意安静。“但我们不能放松警惕,兰尼斯特必将再度进犯,为了王国安泰,我们还得继续战斗。”

大琼恩吼道:“北境之王万岁”同时他将一只钢甲拳头冲天举起。三河流域的领主们也大喊:“三河之王万岁”大厅里击拳跺脚的声音如雷鸣般响亮。

一片喧嚣中,起初少有人关注凯特琳和戴斯蒙爵士,但人们用胳膊互相拥挤,并渐渐安静下来。她高昂着头,不去在意别人的目光。随他们怎么看,我只在乎罗柏。

高台上布林登徒利粗犷的脸,使她感到安心。一个她不认识的男孩正担任罗柏的侍从,孩子后面站着一个年轻骑士,身穿画了六只海贝的沙色外套,另一个年长骑士的徽章则是三个黑色胡椒罐,底色为绿银相间的斑纹。他们间有一位端庄的老妇人和一位美貌少女,看来是她女儿。此外,还有一个跟珊莎年纪相仿的女孩。海贝是西境某家小诸侯的纹章,凯特琳知道,但那个老骑士的纹章她不认识。他们是囚犯吗罗柏为何让俘虏站到高台上

戴斯蒙爵士护送她上前,乌瑟莱斯韦恩将权杖往地上重重一击,宣示肃静。若罗柏像艾德慕那样待我,怎么办但从儿子眼中,她看到的不是愤怒,而是别的什么忧惧不,这不可能,他有什么好怕的他是少狼主,三叉戟河与北境之王啊。

叔叔首先向她致意,这条黑鱼从不管别人的看法。他径直跳下高台,将凯特琳揽进怀中。“回家见到你真好,凯特。”她不得不竭力保持镇静。“你也一样。”她低声说。

“母亲。”

凯特琳抬头望向她那威严高大的儿子。“陛下,我曾为您的安全回归而祈祷,听说您受了伤。”

“攻打峭岩城时,一支箭射穿了我的手臂,”他道,“但伤口愈合得很好,因为我受到世上最好的照料。”

“诸神保佑。”凯特琳长出一口气。说吧,无法逃避的。“他们一定把我的作为禀报了您,他们是否也解释过我的理由呢”

“为了两个女孩。”

“我有过五个孩子,现在只剩下三个。”

“是的,夫人。”瑞卡德卡史塔克伯爵推开大琼恩走上前,黑锁甲和又长又粗的灰胡子使他看起来活像个阴沉的幽灵,那张长脸冰冷而痛苦。“我也有过三个儿子,现在只剩下一个你剥夺了我复仇的权利”

凯特琳平静地面对他。“瑞卡德大人,弑君者的死不能换得你儿子复生,让他活着回去却能保我女儿归来。”

伯爵毫不信服。“詹姆兰尼斯特拿你当枪使,把你当傻瓜你得到的不过一堆空话,仅此而已我的托伦和艾德决不应就此埋没。”

“算了吧,卡史塔克。”大琼恩将两条粗胳膊交叠在胸,咕哝道,“这是母亲的疯狂,女人天生就这个样。”

“母亲的疯狂”卡史塔克伯爵转身面对安柏伯爵,“我说这是背叛”

“够了。”片刻之间,罗柏听上去更像布兰登,而不是他父亲。“不准在我面前说临冬城的夫人是叛徒,瑞卡德大人。”他转向凯特琳,声音柔和下来。“我要将弑君者抓回来。你私自放走了他,既没通知我,更没征得我的同意但我明白,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爱,为了艾莉亚和珊莎,为了失去布兰和瑞肯的悲伤。从自己的角度出发,我已经明白,爱并不总是明智的,它往往会将我们引向愚行,但我们生而为人,遵循情感行动而不管其后果如何。对吗,母亲”

是么“假如我的情感导致我的愚行,我真诚地向您和卡史塔克大人道歉。”

瑞卡德伯爵怒气不息。“弑君者杀害我的托伦和艾德,您道个歉就算完了”他从大琼恩和梅姬莫尔蒙中间挤过,离开大厅。

罗柏没有阻止他。“原谅他吧,母亲。”

“如果您愿意原谅我的话。”

“我已经原谅你了。爱到深切,让你无法考虑其余。”

凯特琳低下头。“谢谢。”至少我还没有失去这个孩子。

“我们得谈谈,”罗柏续道,“你和舅公、舅舅留下来,谈谈这事以及其他一些事情。总管,宣布会议结束。”

乌瑟莱斯韦恩用权杖敲击地面,高喊散会,三河诸侯和北地人便一起离开。凯特琳猛然意识到缺的是什么狼。狼不在。灰风怎么了那头冰原狼明明跟罗柏一起回来,她听见狗群吠叫。但他却不在厅内,不在她儿子身边,他上哪儿去了

她还来不及问罗柏,就被一群前来表达善意的人所包围。莫尔蒙夫人拉住她的手,“夫人,若我有两个女儿被瑟曦兰尼斯特抓住,我也会这么做。”不拘礼节的大琼恩用毛茸茸的大胳膊使劲捏她双臂,将她提起来,“您的小狼崽打败过弑君者,日后疆场相逢,再干一次就是了。”盖伯特葛洛佛和杰森梅利斯特伯爵比较平静,杰诺斯布雷肯则近乎冷漠,但他们的话都说得相当有礼。弟弟最后一个走来,“我也为你的女儿们祈祷,凯特,希望你不要怀疑。”

“当然不会,”她吻他,“我爱你。”

祝福完毕后,奔流城的大厅里空空荡荡,只剩罗柏、三个徒利家的人和六个凯特琳不认识的陌生人。她好奇地打量着他们。“先生们女士们,你们是新近参加我儿子的事业的吗”

“是。”海贝徽章的年轻骑士说,“我们虽然是新近加入,但勇气非凡,忠贞不移,您会看到的,夫人。”

罗柏看上去不大自在。“母亲,”他说,“请允许我向你介绍希蓓儿夫人,峭岩城伯爵加文维斯特林的妻子。”老妇人仪态端庄地走向前,“她的丈夫被我们在呓语森林俘虏。”

维斯特林是了,凯特琳心想,他们家的旗帜正是沙黄底色上的六枚白海贝。这个小家族效忠于兰尼斯特。

罗柏依次招呼其他陌生人上前。“罗佛斯派瑟爵士,希蓓儿夫人的哥哥,我军攻打峭岩城时,他担任代理城主。”胡椒罐纹章的骑士点点头。他身材壮硕,有只断鼻子和短短的灰胡须,看上去相当勇猛。“这几位是加文大人和希蓓儿夫人的孩子。雷纳德维斯特林爵士。”海贝徽章的骑士在浓密的小胡子下微微一笑。他年轻、精瘦、粗犷,牙齿健康,栗色头发十分密实。“艾琳妮亚。”小女孩飞快地行了个屈膝礼。“洛拉姆维斯特林,我的侍从。”男孩想跪下,见在场诸人都没跪,便慌忙改成鞠躬。

“非常荣幸。”凯特琳说。罗柏收服了峭岩城的维斯特林家族难怪他们会随他回来。可是凯岩城遭到如此背叛,一定咽不下这口气。是的,自打泰温兰尼斯特能骑马上战场起就不会

那美貌少女最后一个走上前,表现得很羞涩。罗柏执起她的手。“母亲,”他说,“我怀着最大的荣幸向你介绍简妮维斯特林小姐,加文大人的长女,我的呃我的夫人。”

闪过凯特琳脑海的第一个想法是:不,这不可能,你只是个孩子。

第二个是:况且你已经许了一个。

第三个是:圣母慈悲,罗柏,你都干了些什么

这时她明白了。为爱而犯下的愚行他干净利落地把我像兔子一样套进陷阱,让我不得不原谅他、接受他。凯特琳虽然恼火,却又感到一丝沮丧的钦佩,这出戏演得真巧妙国王的游戏就该这样。凯特琳别无选择,只好握住简妮维斯特林的手。“我又添了一个女儿,”她嘴上说得动听,却觉得声音比较生硬,于是赶紧亲吻对方的双颊,“欢迎来到我们的大厅,与我们共享壁炉。”

“谢谢您,夫人,我会成为罗柏忠诚的好妻子,我发誓,我会尽力做个贤明的王后。”

王后。对,这个漂亮小姑娘是王后了,我必须记住。她的美貌无可挑剔,栗色卷发和心形的脸,还有那羞涩的笑容。她虽苗条,但臀部很大,凯特琳心想,生孩子应该没问题。

希蓓儿夫人举起一只手。“夫人,我们很荣幸加入史塔克家族的事业,但此刻从西境急匆匆赶来,业已人困马乏。陛下,可否准我们先回房,让您母子好好聊聊呢”

“如此最好,”罗柏亲吻简妮,“总管会为你们安排住处。”

“我带你们去找他。”艾德慕徒利爵士自告奋勇。

“您真好心。”希蓓儿夫人道。

“我也得去吗”男孩洛拉姆问,“我是您的侍从呀。”

罗柏笑道:“但我暂时不需要侍奉。”

“噢。”男孩一本正经地说。

“陛下没有你已经过了十六年,洛拉姆。”海贝徽章的雷纳德爵士道,“依我看,再多过个几小时也无碍。”他牢牢拉住弟弟的手,将对方带离大厅。

“你的夫人很可爱,”当维斯特林家的人全部走出听力范围,凯特琳道,“他们家族看来也很值得敬重嗯,加文大人是泰温兰尼斯特的封臣,对吧”

“是的。他被杰森梅利斯特在呓语森林俘虏,现关押于海疆城待赎。不管他愿不愿加入我方,我都将立刻释放他,恐怕我们未征得他的同意就结了婚,已将他置于极其危险的境地。峭岩城势孤力薄,为了对我的爱,简妮可能失去一切。”

“而你,”她柔声道,“失去了佛雷家族。”

他怔了一下。她明白了,明白了那些愤怒的叫嚣,明白了派温佛雷和马丁河文的离开,明白了他们践踏冰原狼旗的举动。

gu903();“请问,你的新娘为你带来多少军队,罗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