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点敲出战斗的节奏,无敌铁种号冲向前去,船头劈开汹涌的绿色水面。前方那艘较小的敌舰正在拐弯,船桨拍打大海,玫瑰旗迎风飘荡:船头和船尾是红底盾牌纹饰中的白玫瑰,桅杆顶端则是一朵金玫瑰,镶在草绿色底子上。无敌铁种号狠狠撞向她侧面,力道之猛,乃至准备接舷战的半数船员都跌倒了。船桨噼噼啪啪地折断,这在司令耳中犹如美妙的乐章。
于是他当先跃过舷缘,落到下面甲板上,金色披风在身后招展。白玫瑰们纷纷从全副武装、头戴海怪盔的维克塔利昂葛雷乔伊面前退开,向来如此。他们紧握长剑、长矛和斧子,但十人中九人没穿盔甲,剩下的那一个也只着缝合的鳞甲。他们并非铁种,维克塔利昂轻蔑地想,他们怕被淹死。
“干掉他”有人喊,“他只有一个人”
“来啊”他咆哮着回应,“有种就来杀我。”
玫瑰战士从四面八方围上来,寒铁在手,但眼神慌张,维克塔利昂尝着他们浓烈的恐惧。他左冲右突,砍下第一个人的手臂,劈穿第二个人的肩膀,第三个人将斧子劈进维克塔利昂松软的松木盾里,而他反手将盾牌砸到那笨蛋的脸上,将其撞翻,然后趁其试图站起来时猛下杀招。他正奋力将斧子从死人肋骨间拔出,一支长矛戳进他肩胛骨之间,感觉像被人拍了一下后背。维克塔利昂回身砍向长矛兵的脑袋,钢铁劈开头盔、头发和颅骨,手上一阵酥麻。那人略微摇晃了片刻,等铁船长抽回斧子,尸体已四仰八叉跌倒在甲板上,看上去更像是醉酒,而不是死了。
此时铁民们已随他跳到敌舰上。他听见“单耳”沃费发出一声号叫,又瞥到拉格诺派克穿着生锈的甲胄投入战团,而“理发师”纽特扔出旋转的飞斧,击中敌人的胸膛。维克塔利昂又接连杀死两个,他本打算杀第三个,但拉格诺先下手了。“干得好”维克塔利昂朝他喊。
他转身替自己的斧子寻找下一个牺牲品,发现对方船长就在甲板另一边。此人的白色外套上沾染着点点血浆,但维克塔利昂能辨认出他胸口的纹章,红底盾纹中一朵白玫瑰。那人的盾牌上也有同样的徽纹,白玫瑰镶在红色底子上,四周围着一圈盾牌形状的白色城垛。“你”铁船长在杀戮战场中大喝,“戴玫瑰的你是南盾岛领主”
对方掀开面罩,露出一张没胡子的脸。“我是他的继承人,塔尔勃特西瑞爵士。你呢,海怪”
“我是你的死神。”维克塔利昂朝他冲去。
西瑞一跃而起,迎上前来。他的钢剑是城堡中铸就的上等货,而这个年轻骑士将它舞得呼呼生风。他第一击砍向下盘,维克塔利昂用斧子拨开,还不及举盾,又被第二击打中头盔。维克塔利昂的斧子从侧面还击,西瑞以盾牌抵挡,木屑飞散,随着一声动听而尖锐的断裂声,白玫瑰折成上下两半。随即,年轻骑士的剑接二连三敲到他的大腿,在铁甲上发出刺耳声响。这小子动作很快,铁舰队司令意识到,于是他用盾牌撞击西瑞的脸,将其跌跌撞撞地逼至舷缘,随后高举斧头,压上身体的重量,意图将年轻人整个儿劈成两半,却被西瑞一旋身躲开了。斧子猛劈入栏杆,碎片四散,他试图拔出来再劈,不料它却被卡住了。甲板在身下摇晃,他一失足,单膝跪倒在地。
塔尔勃特爵士扔掉破碎的盾牌,长剑下砍。维克塔利昂的盾牌在跌倒时扭到了另一边,他只得用钢甲铁拳抓向西瑞的剑。铁手套上的关节吱嘎作响,一阵刺痛令他闷哼一声,但维克塔利昂坚持忍住。“我动作也很快,小子。”他边说边把剑从骑士手中夺下,扔进海里。
塔尔勃特爵士瞪大了眼睛:“我的剑”
维克塔利昂用带血的拳头抓住年轻人的咽喉。“去找它吧。”他使劲将对方推下船沿,推入染血的大海中。
这为他赢得了拔斧子的时间。白玫瑰们正在铁潮面前退却,有些人试图逃到甲板底下,其他人呼喊求饶。维克塔利昂感觉到热血在锁甲、皮甲和铁手套下沿着手指流淌,但这算不了什么。一大群敌人聚集在桅杆旁继续战斗,肩并肩围成一圈。他们至少还是男人,宁死不降。维克塔利昂打算亲自成全他们中一部分人。于是他用斧子一敲盾牌,冲了过去。
淹神造就维克塔利昂葛雷乔伊,不是让他在选王会上作口舌之争,也不是让他去对抗无尽沼泽中隐秘潜行的敌人。他诞生于世,就是为了身穿铁甲,手握染血长斧,每一次挥击都带来死亡。
他们从前后一起袭来,但他们的剑像柳条一样无法对他造成伤害。没有东西能砍穿维克塔利昂葛雷乔伊厚重的板甲,他也不会给敌人找到关节薄弱点的机会那里只有锁甲和皮甲的保护。不管攻击他的是三个、四个还是五个人,都没区别,他逐一杀死,心中坚信自己的钢甲能抵御攻击。每当一个敌人倒下,他便将怒气转移到下一个敌人身上。
最后一个人一定是位铁匠;公牛样的肩膀,一边比另一边粗壮得多。那人身穿镶钉锁甲,头戴熟皮帽。他唯一命中的一击使得维克塔利昂的盾牌最终完全损毁,但铁舰队司令回砍一斧,便将其脑袋劈成两半。对付鸦眼要这么简单就好了。他将斧子拔出,铁匠的头颅仿佛爆裂一般,骨头、鲜血和脑浆洒得到处都是。尸体扑倒下来,靠在他腿上。现在求饶太晚了,维克塔利昂边想边甩脱死尸。
他脚下的甲板变得滑腻腻的,左右躺满一堆堆死尸和濒死的人。他扔开盾牌,深吸一口气。“司令官,”“理发师”就在他身边,“今天的胜利属于我们。”
海上布满船只,有些在燃烧,有些在下沉,有些被撞得支离破碎。船壳之间的水面犹如一锅炖汤,点缀了无数尸体、断桨和趴在残骸上的人。远处,十几艘南方人的长船正疾速逃进曼德河。让他们逃,维克塔利昂心想,让他们去传扬这个故事。夹着尾巴逃跑的不是男人。
淋漓的汗水刺疼了他的眼睛,两个桨手帮他解开海怪盔,好让他摘下来。维克塔利昂擦擦额头。“那个骑士,”他用低沉的嗓音说,“那个白玫瑰骑士。有人打捞他吗”领主之子值一笔可观的赎金。假如西瑞伯爵今天活下来的话,他将会付钱,否则就由他高庭的主君承担。
然而手下人都没在意落水的骑士。那人多半已经淹死。“他战斗得勇猛,愿他在淹神的流水宫殿里欢宴。”尽管盾牌列岛的人都自称为水手,但他们怀着恐惧出海,战斗时只敢穿轻型防具,生怕淹死。年轻的西瑞不一样。他是位勇士,维克塔利昂心想,几乎就像铁民。
他将俘获的船交给拉格诺派克,并指派十二个水手充当船员。“缴下俘虏的武器防具后,替他们包扎伤口,”他吩咐“理发师”纽特,“将濒死者扔进海里。若有人乞求慈悲,先割喉咙。”对这类人他只有鄙视。淹死在海水中比淹死在血水中强得多。“记得清点赢得的船只,还有被俘的骑士与贵族。我要他们的旗帜。”将来,他会把它们统统挂在自己的大厅里,这样,等老迈体衰之后,还可以回忆年轻力壮时杀死的所有敌人。
“好的。”纽特咧嘴笑道,“这是一场大胜仗。”
没错,他心想,对鸦眼和他的巫师们来说这是一场大胜仗。等消息传到橡盾岛,船长们又会高呼他哥哥的名字。攸伦凭借伶牙俐齿和微笑的眼睛魅惑他们,用来自远方的诸多战利品吸引他们为他效力:金、银、釉彩盔甲,镀金圆头的弯刀、瓦雷利亚钢匕首、斑纹虎皮、花斑猫皮、翡翠狮身蝎尾兽、古老的瓦雷利亚斯芬克斯像、一箱箱豆蔻、丁香和藏红花、象牙与独角兽角、来自盛夏群岛的绿、橙和黄色羽毛,精致的丝绸与闪亮的锦缎但跟现在的成果比起来,这些都显得微不足道。他让他们去征服,他们便永远成了他的人,司令舌尖苦涩。这是我的胜利,不是他的。他在哪儿在后方橡盾岛,在城堡里游手好闲。他偷走我的妻子,偷走我的王座,现在又偷走我的荣耀。
维克塔利昂葛雷乔伊惯于服从,生来如此。他在兄长的阴影下成长,跟随巴隆,每件事都恪忠尽守。后来,巴隆的儿子们出世,意味着将来有一天他们中的一位将取代父亲坐上海石之位,而他也早早作好准备向其屈膝。但全能的淹神召唤巴隆和他的儿子们去了流水宫殿,现下要维克塔利昂称攸伦为“国王”,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海风吹拂,神清气爽,他感觉口渴极了。战斗之后,他总想喝葡萄酒,于是便将甲板交给纽特,自己走到下面去。在他狭小的舱室里,深色皮肤的女人情欲高涨,或许战斗也让她的血变热了。他跟她做了两次,之间间隔很短,完事之后,她的乳房、大腿和肚子上血迹斑斑,那是从他手掌的伤口里流出来的血。深色皮肤的女人用烧滚的醋替他清洗。
“我承认,这计划很好,”她跪在维克塔利昂身边时,他说,“现在曼德河已向我们敞开,和古时候一样。”曼德河水流和缓,河面宽广,布满叵测的暗礁和沙洲。大多数海船不敢驶过高庭,但长船吃水浅,可以逆流航行一直到达苦桥。古时候,铁岛人曾大胆驶入河道,劫掠曼德河沿岸及其支流直到青绿之地的国君将曼德河口四座小岛上的渔民武装起来,指命他们为他的盾牌。
两千年过去了,但沿着这些岛屿参差的海岸线,瞭望塔里仍有灰胡子老人沿袭古老传统,保持警戒。只要看到长船,他们就点燃烽火,让讯息从一个山头传至另一个山头,从一座岛传到另一座岛。警报敌人掠夺者掠夺者渔民们看到高处燃烧的火焰,便放下渔网和犁耙,拿起剑与斧。他们的领主会从城堡里冲出,带着骑士和士兵。从绿盾岛到灰盾岛,从橡盾岛到南盾岛,战争的号角在水面回荡,反击的长船从沿岸苔藓覆盖的石洞里悄然驶出,船桨翻飞,涌入海峡,封锁曼德河,将掠夺者赶向上游去消灭。
这回,攸伦派“褐牙”托沃德和“红桨手”带十二艘最快的长船驶向曼德河上游,引诱盾牌列岛的领主们涌出来追赶。当主力舰队抵达时,便只剩少数人员防御岛屿。铁民趁晚潮袭来,躲在落日余晖中,瞭望塔上的灰胡子们无法及时发现。况且,自老威克岛出发之日起,风向始终有利于他们。舰队中窃窃私语,说攸伦的巫师与此大有关联,说鸦眼以血祭满足风暴之神。否则他怎敢向西航行如此之远,而不照惯例沿海岸线前进
铁民们将长船直开到碎石滩上,在紫色的黄昏中蜂拥而出,手执明晃晃的钢铁利刃。此时火焰已在高处燃烧,但留下的人中能拿起武器的不多。灰盾岛、绿盾岛和南盾岛日出前便被攻陷,橡盾岛多坚持了半天。而当四个岛屿的战士停止追击托沃德和“红桨手”,转回下游时,铁舰队正等在曼德河口。
“一切尽在攸伦的掌握之中,”维克塔利昂告诉深色皮肤的女人,她正给他的手绑绷带,“他的巫师一定都预见到了。”宁静号上共有三个巫师。科伦汉博利曾悄悄向他透露,他们尽是些怪人,很可怕,在鸦眼驱使下当奴仆。“可他仍需要我为他打仗,”维克塔利昂强调,“巫师再管用,战争本身仍要靠铁和血去赢取。”醋让他的伤口痛到极点。他推开女人,握手成拳,强忍剧痛,“拿酒来。”
他在黑暗中一边喝酒,一边思索哥哥的事。假如我不亲自下手,算不算弑亲呢维克塔利昂不怕任何人,但淹神的诅咒令他却步。假如指使别人动手,我手上还会不会沾哥哥的血湿发伊伦知道答案,但牧师留在了铁群岛,希望唤起民众反对新加冕的国王。“理发师”纽特能在二十码开外用飞斧给人刮胡子,攸伦身边的混血杂种也对付不了“单耳”沃费或“不苟言笑的”阿德利克。他们中任何一个都可以下手。但他知道,一个人能做什么跟会做什么是有区别的。
“不敬神的攸伦将引来淹神的愤怒,”伊伦曾在老威克岛上预言,“我们必须阻止他,哥哥,我们是巴隆的骨血,对不对”
“他也是,”维克塔利昂说,“我跟你一样不喜欢他,但攸伦已经当上国王了。是你的选王会让他登上王位的,而你亲手将浮木王冠戴到他头上”
“我把王冠戴到他头上,”牧师的头发里缀满海草,“也很乐意把它再摘下来,戴到你头上。只要你有力量与他对抗。”
“淹神扶他登上王位,”维克塔利昂抱怨,“就让淹神再把他赶下来吧。”
伊伦恶狠狠地瞥了他一眼,那一瞥据说能让井水腐败、让妇女绝育。“这并非神的意旨。众所周知,攸伦在那艘红船上圈养魔法师和邪恶的巫师,他们施了法术,使大家听不见大海的声音,使得船长和头领们陶醉于那些龙的废话。”
“他们不仅陶醉,而且惧怕那号角。你也听过它的声音算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攸伦已经当上了国王。”
“他不是我的国王。”牧师宣称。“淹神会帮助勇士,不会眷顾那些暴风雨来临时畏缩在甲板底下的人。若你不愿对抗鸦眼,我将亲自承担。”
“你如何办得到呢你既没船,也没剑。”
“我有我的声音,”牧师回答,“还有神灵的支持。我的力量来自于大海,鸦眼无法与之抗衡。请记得,海浪遇上高山时或许会散开,然而它们必将卷土重来,一波接一波,直到最后,山脉成了鹅卵石,很快,连鹅卵石也会被卷走,永远沉淀在海底。”
“鹅卵石”维克塔利昂咕哝,“你想靠谈论海浪与鹅卵石来推翻鸦眼,真是疯了。”
“铁民将成为海浪,”湿发说,“不是那些大人物,领主头目之流,而是普通百姓,日常耕地捕鱼的人们。船长和头领们扶持攸伦,平民百姓将把他推翻。我要去大威克岛,去哈尔洛岛,去橡岛,最后去派克岛,上他的大本营,让每个村镇都听见我的话:不敬神的人将永不能坐上海石之位”他摇了摇长发蓬乱的脑袋,走回夜色之中。第二天日出时,伊伦葛雷乔伊便从老威克岛消失了,甚至他属下的淹人也不知他去了哪里。据说鸦眼听了只是哈哈大笑而已。
牧师虽离开了,但他可怕的警告声犹在耳。维克塔利昂还时时想起贝勒布莱克泰斯的话:“巴隆是个疯子,伊伦也是,而攸伦比他们两个更疯狂。”选王会后,年轻的头领拒绝接受攸伦作为主君,试图起航回家,但铁舰队封锁了海湾服从的习惯在维克塔利昂葛雷乔伊心中根深蒂固,而现下攸伦戴着浮木王冠。夜行者号遭到扣押,布莱克泰斯头领被锁链绑着带到国王跟前。攸伦手下的哑巴和混血儿将他切成七块,以示供奉他所信仰的青绿之地上的七神。
为奖励维克塔利昂的忠心效劳,新王把深色皮肤的女人赏给他,她是从一艘里斯贩奴船上夺来的。“我不要你的残羹剩饭。”他板着脸告诉兄长,但鸦眼说除非他收下,否则就要杀那女人,于是他心软了。她的舌头已被割掉,但其他地方毫无损伤,而且她确实很美,棕褐色皮肤像上了油的柚木。然而有时候看着她,他便想起了兄长给他的第一个女人,那是为了让他成为真正的男人。
维克塔利昂想跟深色皮肤的女人再做一次,却发现自己不行了。“给我再拿一袋红酒,”他吩咐她,“然后出去。”她拿来一袋酸红酒,船长将它带到甲板上,去呼吸海上清新的空气。他喝下半袋酒,将其余的洒入海中,献给所有死去的人们。
无敌铁种号在曼德河口逗留了数小时。铁舰队主力已上路去橡盾岛,维克塔利昂留下悲伤号、达衮大王号、铁风号和少女克星号随他殿后。他们捞起幸存者,并眼看着强手号缓缓下沉。她撞毁了一艘船,但那艘船的残骸将她拖下水去。等她消失在水面,维克塔利昂收到了清点结果:损失六艘船,俘虏三十八艘。“不错,”他告诉纽特,“船桨就位,回赫威特伯爵镇。”
他的桨手们弓起背朝橡盾岛划,铁舰队司令又回到甲板下。“我可以杀了他,”他告诉深色皮肤的女人,“但弑君是极大的罪孽,弑亲则更糟。”他皱起眉头,“当初,阿莎应该出声支持我的。”她怎能指望用松果和芜菁赢得王位呢她有巴隆的血统,但仍是个女人。选王会之后她逃跑了,浮木王冠戴到攸伦头上当晚,她和她的船员们一起消失。对此,维克塔利昂心中稍感庆幸。假如那女孩有脑子,就会跟某个北境领主结婚,住进城堡,远离海洋和鸦眼攸伦。
“赫威特伯爵镇到,司令官。”一个船员喊。
维克塔利昂站起身。红酒缓和了手上的痛,也许该让赫威特的学士检查检查,若那人没死的话。他回到甲板上,船经一道陆岬,赫威特伯爵的城堡矗立在港口上方的山丘。这里让他想起了君王港,不过这座城镇有君王港的两倍大。二十艘长船在港外巡弋,船帆上翻腾着金色海怪,还有数以百计的长船沿碎石海滩停泊,系在码头边的一排石柱上。石码头中耸立着三艘巨型平底货船和十来艘较小的货船,满载战利品和补给。维克塔利昂命无敌铁种号下锚,“准备一条小船。”
他们逐渐靠近,城镇安静得有点怪异。大多数店铺和房屋遭遇洗劫破碎的门窗可以作证但只有圣堂被焚。街道布满死尸,每一具都吸引了一群食腐乌鸦。一队神情阴郁的幸存者在它们中间行走,赶走黑色的鸟儿,将死者扔进一辆马车背后,送去埋葬。看到这番景象,维克塔利昂满心厌恶。真正的海洋之子决不愿在地下腐烂,否则怎能找到淹神的流水宫殿,并在其中永远饮酒欢宴呢
维克塔利昂凝视着宁静号船首的铁像,那无嘴的少女头发迎风飘荡,手臂向外伸展,珍珠母眼睛仿佛随着他移动。她本来跟其他女人一样有嘴巴,后来鸦眼将其封住了。
海岸越来越近,他注意到妇孺们被赶上一艘巨型平底船的甲板,有的双手绑在背后,所有人脖子上都套着麻绳。“这是干什么”他问帮他们系小船的人。
“寡妇和孤儿,将被卖成奴隶。”
“卖掉”铁群岛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奴隶,所谓的奴隶实际是指奴工,区别在于奴工不能买卖。他们虽无人身自由,必须侍奉主人,但并非私有财产。他们的孩子出生时,只要交付给淹神,就成了自由人。而要获得奴工,只有付清铁钱一途。“他们应成为奴工或盐妾。”维克塔利昂抱怨。
“这是国王的命令。”对方说。
“弱肉强食,”“理发师”纽特评价,“做奴工还是奴隶都没差。他们的男人无法保护他们,因此他们现在属于我们,我们想怎样处置就怎样处置。”
这并非古道,他想分辩,却没有机会胜利的消息早早传达,人们围聚过来向他祝贺。维克塔利昂任由他们恭维,直到有人赞美攸伦的勇敢。“航出陆地的视野之外确实勇敢,至少我们抵达之前消息没传到岛上,”他低沉地说,“但穿越半个世界去抓龙,就是另一回事了。”他没等待回答,便挤过人群,向城堡走去。
赫威特伯爵的城堡虽小但很坚固,有厚厚的城墙,橡木城门上嵌了铁钉,令人联想起其家族的古老纹章:蓝白斜纹上一面镶钉橡木盾牌。但现在他们家的绿顶塔楼上高高飘扬的是葛雷乔伊家族的海怪旗,巨大的城门被砍倒焚毁,城墙上走动的也是手执长矛和斧子的铁民,还有若干攸伦的混血杂种。
维克塔利昂在院子里碰上葛欧得古柏勒和老卓鼓,他们正跟罗德利克哈尔洛轻声交谈。“理发师”纽特看见他们后发出嘘声。“读书人,”他叫道,“你的脸干吗拉得这样长你穷担心什么我们今天赢得了胜利,赢得了战利品”
罗德利克头领努努嘴:“战利品,你指这些石头吗四个岛加起来还不及哈尔洛岛大。我们赢得了岩石、树木和琐碎杂物,外加提利尔家族的敌意。”
“玫瑰家族”纽特哈哈大笑,“玫瑰打得过深海中的海怪我们夺下了他们的盾牌,砸得粉碎,现在谁还能保护他们”
“高庭,”读书人答道,“是的,很快整个河湾地都将聚集起来对付我们。理发师,到时候你就会知道,有些玫瑰是带铁刺的。”
卓鼓点点头,一只手搭在红雨剑剑柄上。“塔利伯爵拥有瓦雷利亚巨剑碎心,而他一直是提利尔公爵的先锋。”
听他这么说,维克塔利昂的渴望反被煽点起来。“让他来吧,我要夺下他的剑据为己有,跟你的先祖夺取红雨剑一样。让他们都来吧,把兰尼斯特也带来。狮子或许能在陆地逞威风,但在海中,海怪至高无上。”他愿用一半的牙齿换取与弑君者或百花骑士交锋的机会。这种战斗他驾轻就熟,弑亲者人神共愤,但战士受人敬畏。
“别担心,司令官,”读书人道,“他们会来的那正是陛下的意图,不然他怎会命我们放走赫威特的乌鸦呢”
“你书看得太多,仗打得太少,”纽特说,“你身上流的不是血而是奶。”读书人根本不予理会。
维克塔利昂进入大厅,里面正举行一场喧闹的宴会。满座都是铁民,他们饮酒,吆喝,推推攘攘,炫耀自己斩杀了多少敌人,干出多少英勇事迹,赢得多少战利品。许多人身上有了新装饰。“左手”卢卡斯考德和科伦汉博利从墙上扯下织锦当斗篷,吉蒙德波特利在镀金兰尼斯特胸甲前挂了一串珍珠玛瑙,“不苟言笑的”阿德利克两边胳膊底下各夹一个女人,跌跌撞撞地走过,他虽无笑容,但每根手指上都套着戒指。船长们不再挖陈旧的干面包当盘子,改用纯银碟子就餐。
“理发师”纽特环顾四周,脸色因愤怒而阴沉下来。“鸦眼派我们去对付长船,他自己的人则占领城堡和村庄,夺走所有财物和女人。他为我们留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