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到二百,”拍卖师说,“这是条好汉哪,他值三倍这个价当保镖多合适没人敢再招惹你”
“来吧,小朋友们,”保姆说,“让我带你们参观新家。等回到渊凯,你们会住进夸格兹的黄金金字塔,用银盘子进餐;不过在这里我们跟士兵住在一起,生活只能简朴些。”
“有人愿出一百吗”拍卖师带着哭腔。
价格继续下降,直到五十枚银币才有个穿皮围裙的瘦子报价。
“再加一枚。”穿紫色托卡长袍的老太婆随即跟进。
一个士兵举起分妮,放到骡车后面。“那老女人是谁”提利昂问士兵。
“扎哈娜,”对方回答,“她手下尽是些用来送死的廉价战士,专给英雄捧场的。你的朋友命不长了。”
他不是我朋友,但提利昂兰尼斯特发现自己转向保姆:“你不能让她得到他。”
保姆眯眼看他。“你在聒噪些啥”
提利昂伸手一指。“我们的表演缺不了他。这叫狗熊与美少女,乔拉是狗熊,分妮是美女,我是去拯救她的英勇骑士。我会在他身边跳来跳去,揍他的蛋蛋。这场戏精彩极了。”
管家眯眼瞧向拍卖台。“他”乔拉莫尔蒙的价格已攀回二百枚银币。
“再加一枚。”穿紫色托卡长袍的老太婆高叫。
“你的熊,我知道了。”保姆一溜烟挤过人群,凑到轿上的渊凯黄胖子身边,弯腰附耳报告。他主人听了点点头,满下巴的赘肉抖了抖,接着扬起扇子。“三百。”他气喘吁吁地说。
老太婆扇扇鼻孔,别开了脸。“你干吗这样做呀”分妮用通用语问他。
问得好,提利昂心想,为什么呢“你的表演花样太少,戏班子都得有只会跳舞的熊。”
她谴责般看了他一眼,坐回骡车后面,环住嘎吱,当那条狗是全世界她唯一的真心朋友。说不定真的是。
保姆带着乔拉莫尔蒙回来了,两名奴兵把他丢到骡车上两名侏儒之间的地方。骑士没反抗。听到女王结婚的消息,他崩溃了,提利昂意识到,简单的一句流言,达成了之前拳头、鞭子和棍棒都无法达成的目标它摧毁了他。我该让老太婆买走他,他现在就跟胸甲上的乳头一样没用。
保姆爬到骡车前头,提起缰绳,领大家穿过围城军营,去他们的新主人、高贵的亚赞佐夸格兹的住处。四名奴兵跟着车走,一边两个。
分妮没哭,但眼睛红红的,神情凄苦,始终没从嘎吱身上抬头。她以为掩耳盗铃就万事大吉么乔拉莫尔蒙倒是戴着铁镣扫视一切,但满腹思绪的他视而不见。
只有提利昂把所有人和事瞧了个仔细。
渊凯人其实没有统一的大营,上百处分散的营地拼凑在一起,大致呈新月形包围了弥林城。这是一座丝绸和帆布之城,城里有大街小巷、旅馆妓院、富人区与贫民窟。在前线和海湾之间,无数帐篷像黄蘑菇从土地中冒出来,有的又小又脏,只是一块用来遮阳挡雨的、污渍斑斑的帆布,但也有足以容纳百人的军营帐篷,以及宫殿般宏大、帐顶杆子上立着闪闪发光的鹰身女妖的丝帐。有的营地秩序井然,以篝火为圆心,呈圆形分布,武器盔甲堆在内圈,马匹拴在外围;但大部分营地一片混乱。
弥林周围是寸草不生的干燥平原,地势一马平川。但渊凯人用船从南方运来木材和兽皮,就地搭建了六座巨大的投石机除开临河那一面,城市的其他三面每面各安置了两座。投石机旁准备了堆积如山的碎石和随时可点燃的沥青桶、树脂桶。一个在车边步行的兵看见提利昂盯着投石机看,便自豪地介绍起它们的名字:屠龙者、老泼妇、女妖之女、邪恶姐妹、阿斯塔波的鬼魂和马兹达罕之拳。这些投石机高达四十尺,是围城营地里最醒目的地标。“龙女王看见它们就屈膝投降了,”那士兵吹嘘道,“靠着吸西茨达拉的老二才保住小命哟,否则我们会把城墙砸个粉碎。”
提利昂看见有奴隶遭到鞭打,一鞭又一鞭,背上血肉模糊。一队人戴着铁镣行军,每走一步都哗啦作响,他们虽然带着长矛短剑,却被铁链连住了手腕脚踝。空气中弥漫着烤肉香味,有人在锅边生剥狗皮。
他还看见了死人,听见垂死之人的呻吟。飘散的烟雾中,在马味和刺鼻的咸味之外,有血和屎的恶臭。这里正流行瘟疫,他眼看着两个佣兵把另一个佣兵抬出帐篷,他的手不禁抽搐了一下。父亲说过,对军队而言,疾病远比战斗可怕。
眼前所见,都在催促他尽快逃跑。
但走出四分之一里后,他不得不再作打算。眼前有群人围住了三个逃亡奴隶。“我知道我的小宝贝们会很乖很听话的,”保姆说,“瞧瞧逃跑是什么下场吧。”
逃亡奴隶被吊在一排梁木上,两个抛石手正拿他们当靶子。“脱罗斯人,”一名守卫向他们介绍,“全世界最好的抛石手。他们用软铅球代替石球。”
提利昂一直怀疑抛石索的功用,弓箭的射程远多了但他之前没见过脱罗斯人使用抛石索。如今亲眼所见,他们的铅球造成的伤害比其他人用的光滑石球要大得多,弓箭就更不能比了。一颗铅球砸中俘虏的膝盖,骨头爆开,血浆四溅,那人的小腿只剩一条暗红色肌腱与大腿相连。噢,他没法再逃跑了,提利昂看着对方惨叫连连,心里一边想。晨风中的惨叫和营妓的嬉笑,以及那些下注抛石手会失手的人的咒骂混合在一起。分妮别过了头,但保姆抓住她下巴,硬是将她掰回去看。“看好了。”他命令,“你也一样,狗熊。”
乔拉莫尔蒙抬头冷眼瞪着保姆,提利昂发现他胳膊上青筋暴突。他想掐死这奴隶主,连累我们一起送命。但最终骑士只是苦着脸,转头去看那血腥的惩罚。
东方。隔着晨间的热气,弥林城宏伟的砖墙就在东方闪烁。那是这帮可悲的傻瓜想逃去的地方。可那里以后还会是避难所吗
在保姆重提缰绳之前,这三个渴求解放的人都已痛苦地死去。骡车吱呀呀地继续前进。
他们主人的营地位于“老泼妇”的东南方,几乎就在投石机的阴影下,占地甚广。所谓亚赞佐夸格兹的“简朴营房”结果是座柠檬色丝绸宫殿,由九座大帐相连而成,各帐中央的杆子上都立着一个在阳光下闪耀的镀金鹰身女妖像。许多小帐篷如众星捧月般环绕着大帐。“那些是服侍我们高贵主人的厨子、小妾、战士和他不重视的次要亲戚的住处。”保姆告诉他们,“但小宝贝们你们可有福了,你们可以住进亚赞的帐篷。他要看紧自己的珍藏,这样才能安心。”他朝莫尔蒙皱皱眉,“狗熊,你不能进去。你又大又丑,得用铁链拴在外头。”骑士没答话。“不过首先,要给你们戴项圈。”
项圈是铁制,为装饰效果稍稍镀了金,上面用瓦雷利亚符文刻了亚赞的名字,还在耳朵下对应的位置安了一对小铃铛,好让佩戴者每走一步都发出悦耳铃声。乔拉莫尔蒙保持着阴郁的沉默,在戴项圈过程中没说什么,但武器师傅给分妮戴项圈时她哭了。“这太沉了。”她抱怨。
提利昂捏捏她的手。“纯金的哟,”他撒谎,“在我们维斯特洛,贵妇人做梦也想拥有这样的首饰。”项圈至少比烙印好,项圈可以摘下来。他不由得又想起雪伊,想起他用金手项链用力勒她喉咙。当项链勒得越来越紧时,就是这样金光闪闪的。
戴完项圈,保姆将乔拉爵士的链子拴在营火旁的木桩上,自己带两个侏儒进了主人的帐篷,去找住处那是一个用层层黄丝帘与主帐隔开,铺了地毯的小角落。他们跟亚赞的其他珍藏同住,包括一个有扭曲多毛的山羊腿的男孩,一个玛塔里斯来的双头女孩,一个长胡子的女人和一个弱不禁风、外号“甜心”的人,此人的裙服上装饰着月长石和密尔蕾丝。“你们猜咱家是男是女呢”介绍到甜心时她问侏儒们。接着她掀开裙子,让他们好好瞧瞧她的下身。“咱家又男又女哟,主人最亲咱家了。”
这是个怪物马戏团,提利昂意识到,不知诸神躲在哪里哈哈大笑。“你真可爱,”他赞美紫发紫眼的甜心,“但离我们两个还有点距离。”
甜心听了吃吃傻笑,保姆却没被逗乐。“把你那点笑话留到今晚为高贵的主人表演时再说。若你能逗他开心,自然重重有赏,如若不能”他扇了提利昂一巴掌。
“你们得防着保姆点儿,”管家离开后,甜心告诫,“他是这儿真正的魔鬼。”长胡子的女人操一口他无法理解的变种吉斯卡利语。山羊男孩用的是水手间的粗嘎喉语,即所谓“贸易黑话”。双头女孩是个弱智她的一颗头只有橙子大,根本不具备语言能力;另一颗头长着尖牙利齿,无论谁靠近她的笼子,那颗头都会趋前咆哮。但甜心精通四种语言,包括高等瓦雷利亚语。
“主人是什么样的人呀”分妮急切地追问。
“他长了对黄眼睛,身上很臭。”甜心答道,“十年前他去了索斯罗斯,之后内脏就开始腐烂。只要能让他忘掉自己正慢慢死去的事实,哪怕是一小会儿,他也会重赏你的哟。记住,千万不能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他们只有一下午时间准备。亚赞的贴身奴隶在澡盆里倒满热水,让侏儒们洗澡分妮先来,然后是提利昂。洗完后,另一名奴隶为他背上的鞭伤敷了一种很刺激的油膏,以防坏疽滋生,上面又盖上一层凉膏。分妮的头发被剪短了,提利昂也修了胡子,他俩还得到软拖鞋和新衣服。衣服样式朴素,但很干净。
夜幕降临后,保姆回来吩咐他们穿上表演用的全身甲。亚赞要宴请渊凯大元帅,高贵的亚克哈兹佐亚扎克,而他们将上场表演。“需要我把狗熊放出来吗”
“今晚不用,”提利昂说,“我们今天先为主人比武,跟狗熊有关的演出留着下次吧。”
“就是这样。你们蹦跶完后,就负责倒酒服侍。千万不能洒在客人身上,否则有你们好受的。”
晚宴上首先上场的是个变戏法的,接着是一组三人翻筋斗,随后是羊腿男孩。他伴随一位亚克哈兹带来的奴隶吹的骨笛,用蹄子跳了段怪舞。提利昂半心半意地想询问那奴隶是否会吹卡斯特梅的雨季。在等待期间,他把亚赞及其宴请的客人们瞧了个清楚。坐在荣誉高位左顾右盼的人形梅干无疑就是渊凯大元帅,此人的威严程度跟一坨稀屎不相上下。他左右有十几位渊凯将领,还有两个佣兵头子列席,这两人都带了十几个佣兵。其中一位是文雅的灰发潘托斯人,一身丝衣,但破烂的披风是由几十条撕扯下来的染血布条缝成;另一位就是今天上午打算买他的棕肤佣兵,有灰白相间的胡子。“棕人本普棱,”甜心报出他的名字,“次子团团长。”
不仅是维斯特洛人,还是普棱家的,越发妙了。“接下来轮到你们上,”保姆嘱咐,“我的小亲亲呀,制造点气氛哟,不然你们一定会悔不当初。”
提利昂的技巧尚不及已故便特的一半,但至少他懂得如何骑猪,也知道在该摔下去时从猪身上摔下去,打个滚再跳起来。事实证明这就够了。对于这帮名义上指挥大军围困弥林、实际百无聊赖喝得醉醺醺的渊凯将领们而言,欣赏两个小矮人拿木制武器比画,就跟维斯特洛贵族在君临城中乔佛里的婚宴上看到类似表演时一样愉快。把快乐建立在他人的悲惨之上,提利昂心想,算是人类少有的共通语言。
每有侏儒从坐骑上摔下,或吃了一记打,他们的主人亚赞笑得最响也最久,而他一笑整个巨大的身躯就开始颤抖,好似一坨地震中的板油。其他客人会先看亚克哈兹佐亚扎克的反应。大元帅如此衰弱,以至于提利昂担心他笑一笑就可能没命。当他打飞分妮的头盔,头盔掉在一位穿着绿金条纹托卡长袍、脸色阴沉的渊凯将领膝上时,亚克哈兹发出小鸡般的咯咯笑声。那将领抓向头盔,结果抓碎了一个大紫瓜,于是更生气了,喘着粗气的脸涨成紫色。他转向东道主,低语了几句,亚赞得意地朝他笑,还舔了舔嘴唇但提利昂发现,那对狭长的黄眼睛里有一丝怒意闪过。
之后侏儒们脱去木盔甲和里面汗津津的衣服,换上崭新的黄色上衣,担任席间侍酒。提利昂负责倒紫色葡萄酒,分妮倒水。他们端着壶子奔来跑去,拖鞋轻擦在厚厚的地毯上。这工作看起来容易做起来却不简单,没多久他的腿就酸得厉害,背上的某道伤口又开始渗血,鲜血渗透了亚麻布料。提利昂咬住舌头,继续倒酒。
大多数客人当他们是一般奴隶,毫不在意但某位醉得不轻的渊凯人建议亚赞让两名侏儒当场交配,另一人则要提利昂讲述丢鼻子的故事。我把它插进你老婆那个洞里,却被她夹掉半边,提利昂几乎冲口而出但船上经历的风暴让他明白自己并不想死,所以他改口答道:“是为了惩罚我的傲慢,大人。”
接着一位穿虎眼流苏的蓝色托卡长袍的大人回忆起提利昂曾在拍卖台上自吹席瓦斯棋艺。“让我来测试一下。”这人宣布。于是棋桌棋子很快摆上来,但没下几回合,这人就满脸通红地掀了棋桌。他恼怒地一挥手,撒得棋子满地都是,其他渊凯人哄堂大笑。
“你该让他赢的。”分妮悄悄告诉他。
棕人本普棱笑呵呵地扶起棋桌。“跟我试试吧,侏儒。我年轻时,次子团和瓦兰提斯有合约,我在那里学会了下棋。”
“我只是个奴隶,我高贵的主人才能决定我何时陪谁下棋,”提利昂转向亚赞,“主人您的意思”
高贵的黄胖子似乎颇感有趣。“你下什么注,团长”
“我赢,这奴隶归我。”普棱说。
“不行,”亚赞佐夸格兹立刻回答,“但你若战胜我的侏儒,可以获得我买他的价钱。用金币支付。”
“一言为定。”佣兵答应。地上散落的棋子被拾起来,他们坐下对弈。
提利昂赢了第一局,普棱赢了第二局佣兵在第二局将赌注翻了倍到第三局摆棋时,提利昂抽空仔细研究了对手。此人一身棕肤,脸颊和下巴被剪得极短的灰白粗硬胡须覆盖,沟壑交错的皱纹和几道伤疤点缀在他脸上,令他看起来面相和蔼,笑起来更显慈祥。他模样就像个忠实的家臣,提利昂意识到,像人人都爱的可靠叔叔,总是态度温和,脑子里装满了奇妙的故事和长辈的智慧。可惜全是伪装,微笑并未触及普棱的眼睛,那双眼睛小心翼翼地隐藏着他贪婪的本性。这个人是饥渴而又警觉的。
佣兵的棋艺其实不比刚才的渊凯将领高出多少,但他定力很强,城府极深,不若先前那人鲁莽躁进。他的布局每次都不同,但实质一致思想保守,被动防御。他下棋并非一心求胜,提利昂发现,首先追求不输。这个策略在第二局奏了效,当时提利昂分散力量轻率出击,结果铩羽而归。但在第三局、第四局和第五局时,提利昂已适应了对方的战术,于是连续获胜。
第五局末尾,提利昂摧毁了对方的要塞,屠杀了对方的龙,又用大象和重骑兵前后包围。普棱抬头笑道:“耶罗又胜一局。四连胜。”
“是三连胜。”提利昂用龙完成致命一击,“我只是比较幸运,团长大人,或许下次比试前您该摸摸我的头,沾上我的好运气。”不过呢,你别想胜过我。他咧嘴笑着从席瓦斯桌边退开,重新拿起酒壶给大家倒酒。比试的结果是亚赞佐夸格兹发了笔横财而棕人本普棱损失惨重,但他那巨胖无比的主人似乎并不在意黄胖子看到第三局就已醉到不省人事,高脚杯从他黄色的手指中滑落,酒液浸湿了地毯。或许他醒来时会高兴的。
一对魁梧的奴隶扶着亚克哈兹佐亚扎克大元帅离席后,其他客人也借机纷纷告辞。等人走空,保姆回来通知奴隶们可以用主人吃剩的饭菜饱餐一顿。“快点儿吃,你们睡觉前要全部打扫干净。”
提利昂跪在地上,努力擦拭高贵的亚赞在他高贵的地毯上留下的那块酒渍。他的腿酸痛得要命,背上的鞭伤更是火辣辣的。管家用鞭柄轻拍他的脸。“耶罗,你干得很好。你和你老婆都是好样的。”
“她不是我老婆。”
“那就是你的婊子喽。你们两个,都给我起来。”
提利昂摇摇晃晃地起身,一只腿不住打战。又抽筋了,多亏分妮伸手扶住,这才没倒下。“我们做错了什么”
“你们干得很好,”管家说,“保姆我不是保证过吗,只要你们讨得父亲欢心,就重重有赏现在机会来了,瞧啊,高贵的亚赞对他的小珍藏一见钟情,但亚克哈兹佐亚扎克说,如此滑稽的好物竟由他独享,未免太自私。于是你们欢呼吧为庆祝和平协议签署,你们有幸在达兹纳克的大竞技场里比武,在数千观众面前演出不,是数万名噢,到时候大家该笑成什么样呀”oshow7,,;手机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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