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在心里叹了口气,快走几步躬身呈上手中的锦囊:皇上,您方才要奴才去寻的新锦囊。

李延见了忙伸手接过锦囊,又小心翼翼地从腰间取出一样东西。

那是枚符箓,看成色应该已很有了些年月,但仍保存地不错。

李延动作极小心地将符箓装进了不知道第几个锦囊里,小心翼翼地将其扎紧。

男子用手指细细地摩挲锦囊,眼神温柔而深情,就好像在透过它看着谁一样。

吉祥又是心中一声叹息,也不知道这次的这个新锦囊能坚持多久。

照皇上的这种摩挲法,再结实的布料怕是也坚持不了多久。

锦囊坏了倒还是小事,就怕万一有一天那姻缘符坏了

自洛王死后,皇上视这个姻缘符为唯一的寄托,日日小心爱护,不许旁人触碰,连自己触碰都小心再小心。

那样轻柔地动作,仿佛在对待自己心尖最宠爱的人。

可姻缘符这东西,毕竟其实只是一张纸。

一张纸能坚持多久呢?

吉祥不敢再想,只躬身道:这次与南疆签订了议和条约,南疆不用再打战,洛王要是知道了必定高兴。

李延听了也笑起来:是啊,雪风知道了必定高兴二十年了,他今日若是高兴,总该来梦中见朕一面了吧。

李延摸着锦囊,唇边终于带起了丝近段时间来的第一次真实的笑意。

燕雪风去世了二十年,李延却一次都没能梦到过他。

初时李延以为燕雪风是恨他,不愿来见他,他便想着那再等等,雪风那么温柔的一个人,总该有心软的一日。

他日日去他坟前求他,哀求他入梦见他一面。

他只是实在思念他,想再看看他。

可是二十年过去了,燕雪风却还是不愿意来梦里见他。

李延慌乱得不行,却不知要如何做。

这时有身边下人进言说,洛王生前喜爱苏锦,如今苏锦生在南疆,皇上却一直与南疆开战,也许洛王是气恼于此,才不愿来梦中见您。

原本以李延的性子,以前若有人拿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来非议朝政,必定是被拉下去斩首示众的下场。

可这次李延却信了。

不仅信了,李延还命众大臣尽快达成与南疆的议和,这才有了苏锦进京、以及那道奇怪的议和契约。

现下议和条约已经签订好,雪风他该来梦中见朕一面了吧?

二十年了一个人怎么能见不到自己的心上人二十年呢?

那种绝望和崩溃能生生将一个人逼疯。

吉祥很快退了下去,李延一个人坐在御乾宫殿内的座椅上,撑着脑袋阖上了眼。

他不敢去床上,他担心燕雪风不喜欢那里。

半梦半醒之间,李延竟真的好像看到了燕雪风。

他还是年轻时的模样,风流俊逸,眉眼温柔好看地好像是从画中走下来的人。

燕雪风眼角带着笑,慢慢地走近他。

李延激动得几乎不能自己。

他几次抬起手想抱抱他,却又担心燕雪风厌恶他的亲密,不敢伸手,只好局促地站在那里,用一双眼角痴痴地打量他。

雪风生得真是好看,这样贵气风流,合该是被所有人捧在心尖上疼宠的。

如果、如果下辈子我能再遇见你,我一定好好护着你,不让任何人伤害你。我要把世间所有都捧到你面前。

只要你喜欢,我什么都给你,都给你。

燕雪风走到李延面前,歪着头打量了他片刻,突然伸出手、手心朝上伸到李延面前。

李延楞了片刻,呆呆地看着燕雪风,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燕雪风突然笑了,李延近乎痴迷地盯着燕雪风这他苦思了二十年的笑容。

燕雪风开口,声音仍是记忆里的温柔含笑。

然而他说的却是:我的姻缘符。

李延楞了一下,下一秒却是伸手紧紧地抓着腰间的锦囊。

燕雪风皱了皱眉:你不给我?

我只有这个了李延轻声地道,他看着燕雪风,语气卑微,你要什么其他的我都给你,江山也好,什么都好,我都给你。就这个不行。我只有这个了我只有这个了

你将你的家传宝剑留给了苏锦,你将你一辈子的喜欢留给了苏锦。

你还和她约好了下辈子的白头偕老。

你给她那么多。

我什么都没有。

你什么都不曾给过我。

我只有这个姻缘符了

我只有这个姻缘符了

苏锦不要它,它是我自己捡回来的,你就将它留给我吧

就、就留一样东西给我吧

李延看向燕雪风的眼神里盛满了哀求。

然而燕雪风残忍地拒绝了他:不行,这不是你的,这本来就是我要送给锦儿的。你的东西我都不要,但这个不是你的。不能留给你。

李延开始不住得后退,他看着燕雪风几乎落下泪来,不住地反复求他:雪风你就留一样给我吧就一样这本来就是她不要的。我就要她不要的还不行吗我只有这个了

燕雪风看了他一眼,下一秒也不知他是怎么做的,李延就看到刚才还紧紧抓在他手里的锦囊突然到了燕雪风的手里。

李延急得眼睛通红,他想去抢回他的姻缘符,却不知为何怎么也接近不了燕雪风。

他看到燕雪风从锦囊里取出那枚他珍藏了二十年的符,随手将锦囊当垃圾一样扔在一旁,转身将姻缘符挂在不知何时出现在燕雪风身边的苏锦的脖子里。

然后他们看也没看他们一眼,转身并肩离开了。

两人慢慢走远,他们的墨发慢慢变成了满头银发。

他们相携离去,只剩他一人留在原地。

连最后的姻缘符也不愿给他留下。

李延终于从梦中惊醒。

他醒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摸下腰间的锦囊,手指颤抖地从里面取出符箓。

还好、还好

它还是好好的

他还有这个

正当此时,原本躺在他手心完好无存的姻缘符却开始渐渐破碎。

就好像是突然碎开的玉石一样。

它就这样在他的眼皮子地下,碎成了一堆碎末。

室内竟不知为何突然起了风,李延还未来得及握紧手,碎末便被风一吹,尽数消散在了空中。

再不留一丝痕迹。

李延慢慢地、慢慢地跪下来。

他捂着胸口,疼得脸色狰狞,却奇异地开始笑起来。

李延笑得甚至有点喘不上气:我原本以为你只是恨我那我就等,等时间长了,你总有不再那么恨我的那一天。可今天我才终于明白,问题从来不是你恨我,是你不爱我你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你眼里只有她。我等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等一辈子又能有什么用呢你从来都不属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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