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澜洲却是在接过筷子后用筷子拨了拨面前碗里的菜,迟迟不曾下筷:兄台,你平日晚饭就用这些?
面前的这两份菜,实在是素得可以,除了白菜,便只有萝卜,连点荤腥都不沾。
也是,一共就一两银子,去掉一晚的住宿费、再去掉请郎中的费用,剩下的,可不就是够买些这种素菜了嘛。
沈澜洲一教之主,魔教旗下的产业遍布各行各业,他平日里吃穿用度哪个不是最好的?
平日里光他一人用饭,菜的数目就不会下于六个,并且保证样样精美、滋味鲜秒,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只有素菜、没有荤腥?
沈澜洲看着桌上的菜,眼中嫌弃之色溢于言表。
白衣男子闻言,却是连头也不抬一下,继续垂眼用着饭。
看他身上的穿着,可以知道他平日过得定是不会比沈澜洲差,但他此时吃起这些面前的菜,却是面不改色的,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沈澜洲看得叹为观止,却还是忍不住道:兄台,你别怪我多嘴,你可还得看着我呐,否则让我跑了可如何是好?吃这么点东西,兄台能有力气吗?
而且我猜兄台现在身上怕是已经身无分文了吧?这青风镇地处偏僻,等贵派的人从天山赶过来,少说也还得需要十日。这十日叶兄可有想过要怎么办?
白衣男子听到这里,终于抬头看了沈澜洲一眼。
他要论眉眼,生得也实在是好看,并不比沈澜洲差,可就是眉眼间的冷凝之气实在太重。
白衣男子抬着看着你的时候,只会让人觉得他仿佛在看什么没有生命的物体,让人没来由得便觉得心底里凉飕飕的。
沈澜洲却像是根本没被他的眼神影响到一样,仍旧笑意不减分毫。
他眉目实在风流,虽此时镣铐加身,可也并不显得落魄,举手投足间衣袖微扬,仍从容得很。
沈澜洲仿佛知道白衣男子想说什么,不待他开口便笑着道:久闻天山派有一名辈分极高的高人素来喜清静,多年未曾下山,只在天山上潜修武艺,武功极高。此人入门极早,按辈分来说天山派现任掌门都不过是其师侄,江湖中人人人仰慕,却很少有人可得见其尊容,只都传言说其仙风道骨,有若神坻。
今日一见,传言果然不虚。叶兄果然武力高深,仙姿翩然。
沈澜洲说的倒不算夸张。
如今武林中群雄并起,武功高强者不计其数。天山一派却多年来仍能独占鳌首,就是因为这位传说中的正派顶尖高手叶师叔,叶呈。
叶呈今年若论年龄,也不过二十六,武功却已至臻境。
在江湖里无人能敌。
正派人士常叫嚣着叶呈功力比那魔教教主沈澜洲还要强上百倍不止,日日说着总有一日要请叶呈下山,一举歼灭魔教。
沈澜洲此前从未见过这位传说中的正道绝顶高手,以为不过是正道人士为了不让自己输得太难看胡诌出来、夸大其词的,未曾想这次这位叶呈竟真的下山了。
偏偏沈澜洲运气就是这么不好,身受重伤、没有自保能力的时候竟真的被叶呈碰到。
沈澜洲一见叶呈便发觉,这位叶呈确实是功力深厚,却也没有正道人士吹嘘得那样夸张,只是堪堪能与自己打平罢了。
当然,这是在沈澜洲未受伤的时候。
现在的他显然不是叶呈的对手。
沈澜洲与叶呈不同,魔教教主生了一对血瞳的事情可谓是全武林皆知。
方才在楼下时灯光昏暗、再兼之小镇居民见识浅薄,这才没有认出他来。
那时在野外,叶呈迎面提刀走来,沈澜洲简直避无可避,只能束手就擒。
好在像叶呈这样的正道人士做事都比较死板,抓了沈澜洲也不立刻杀他,反而是一定要将他带回门派,到时候再广邀天下豪杰一起,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处死他。
这才还算给了沈澜洲一些可喘息的余地。
沈澜洲城府深厚,这么多年在邪道也算于在一片腥风血雨中走出来的,最是不缺忍耐力和毅力。
不管是看起来多不利的局面,他都不会就此灰心丧气,想尽一切办法、用尽一切手段也要为自己谋得一分生机。
叶呈抬眼看了沈澜洲一眼,眉眼里仍满是冷凝,不含一点感情。
他看着他,与看着地上的淤泥眼神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样的人是最难对付的,因为他性子冷淡,就注定什么都不在乎。
沈澜洲却仍是笑道:叶兄在天山上清苦日子过惯了,能忍得了。我却是向来过不得苦日子的。
他笑得眉眼风流,眼中的那一丝玩世不恭让他此时甚至有些像是个半点苦也吃不得的纨绔子弟,半点看不出城府深厚的样子。
沈澜洲在自己的腰带上摸了摸,从上面扣下一枚血红宝石,放到桌上:我这次出教匆忙,同样身上也没带什么银两。这几枚宝石却是还值点钱,不若叶兄将它们当了,好换些银两回来?
沈澜洲伸手又拨了拨碗里的白菜萝卜,腕间的镣铐叮当作响:这些个东西,我是实在入不了口。后几日的房钱也总得有着落。
叶呈本还面无表情地看着沈澜洲,听了他最后一句话却是点了点头。
也是,自己总不能与这魔头一起流落街头,若被人认不出来,对天山的名声实在不好。
而且街头人多眼杂,若这魔头做些什么危害无辜百姓的生命可怎么好?
叶呈接过那枚血宝石,站起身道:我去去就回。这些银两,我日后定会如数归还于你。
说着又看了沈澜洲一眼,确定他此时药力仍在、镣铐加身,没有逃跑的能力,才转身离去。
临走时还特意仔仔细细地关好了房门。
沈澜洲见他这一连串动作,竟有些忍不住想笑。
这叶呈倒也是有趣,日后定会如数归还?
他可是想将自己带回去斩杀于人前的,如何归还?日后给自己烧来吗?
沈澜洲笑了笑,见叶呈已经完全离开了,才从撑着桌子站起来,咬着牙慢慢地朝床榻走去。
他之前被追杀时受伤颇重,后来的治疗也不过是简单地止了血,伤口都仍在。
其实一路走来伤口裂开,已是疼得不行,只是沈澜洲这人虽然看着不着调,但其实要强得很。
尤其是在敌人面前,自然更是不愿意表露弱势,这才一直故作无事、咬牙坚持到了现在。
现在叶呈出门了,他也就不需要再忍了。
沈澜洲龇牙咧嘴地坐在床边上,慢慢地将自己身上已经染了血、只是因为本身衣服颜色深而不怎么能看出来的衣服脱下。
只是他现在毕竟仍手戴镣铐,衣服并不能完全脱下来,只稍稍地褪下了一小半,仍挂在肩头。
沈澜洲正环顾四周在想着要用什么来处理一下自己身上的伤口,一旁的房门却突然被打开了。
沈澜洲抬眼看去,却见店小二正站在门口看着自己。
店小二表情呆呆的。
沈澜洲皮肤白,身上稍微有些伤痕就会显得格外惹眼。
其实他现在身上除了肩头的那一道伤口,其他并没有什么重伤。
剩下的不过都是些他在逃跑些脚步踉跄而带上的刮痕。
其实都不严重,只是密密麻麻的看着实在可怖。
沈澜洲此时衣衫半褪不褪的,店小二匆匆一眼其实并未看清。
gu903();只看到这位客人极白的皮肤上似乎布满了隐晦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