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澜洲有些不太习惯,他扶着脑袋在床边愣愣地坐了会,才起身朝外走去。
今日天气极好,一打开门,便是满目晃眼的阳光。
等沈澜洲好不容易适应了过于刺眼的光线,一抬眼看到坐在门口院子里的人影,便整个人楞了一下。
是叶呈。
男人仍穿着他那件眼熟的白色衣衫,银白长刀搁在手边,正坐在院中的石桌旁饮茶。
院里种了棵体型巨大的老树,枝繁叶茂,阳光从树叶缝隙中洒落下来,跌成一地斑驳的树影。
这院中布置看着倒有些眼熟。
听到开门的声音,叶呈放下茶碗、转过身来,一双墨黑的眼睛穿过重重树影直直地朝沈澜洲看来。
却是未发一言。
沈澜洲昨夜醉得实在厉害,现在头疼欲裂不说,还把昨夜醉酒后的记忆都忘得一干二净。
沈澜洲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昨夜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自己又是怎么会在今日清晨在叶呈院中醒来,但他向来不愿意在叶呈面前示弱。
见叶呈此时正直直地看着自己,沈澜洲的眼眸闪了闪,面上却是仍带上了如常的笑意。
玄衣男人朝后靠了靠,将自己的身子靠上身后的门扇,勾了勾唇角,亦是对上了叶呈的视线,道:多谢叶兄昨夜收留。
沈澜洲说这话时目光清明、表情闲适、唇角带笑,斑驳的树影将他此时的表情映照得一块明、一块暗的,完全看不出半分昨夜的失魂落魄。
沈澜洲定定地看着叶呈,两人的目光在空中胶着,一时院中的空气似乎都充满了□□味。
除了当日在药庐中匆匆一眼,现在其实是两人在分道扬镳后的第一次相见。
当初,叶呈利用木缠果实迷惑沈澜洲,用沈澜洲的爱人的身份与沈澜洲在一起一年。
被迷惑着与一个根本不是自己爱人的人亲密了整一年,这对沈澜洲来说自然是一种莫大的侮|辱。
但沈澜洲在那一年里因着针对正道的计谋,其实也算计、利用了叶呈许多,可以说若不是因为叶呈,沈澜洲这抢占正道地界的计谋不会进行地这样顺利,用时这样短。
更何况在一切败露之后,沈澜洲还杀|害了不少天山派弟子。正邪一战中天山派伤亡不轻,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死于沈澜洲之手。
事到如今,两人之间的事情无疑就是一笔烂账。
因着木缠果实的事情,沈澜洲自然是对叶呈恨之入骨;但沈澜洲想着,因着天山派的事情,在叶呈的心里他此时的形象怕是也不会好到哪去。
沈澜洲其实并不畏惧于和叶呈打一架。
事实上对于此事,他简直是求之不得。
如今他内力完全恢复了,沈澜洲与叶呈本就是当今武林中武力最高强的两人,两人武力值相近,直到今日正邪两道都仍旧在就他们二人究竟是谁功夫更胜一筹这件事争论不休。
沈澜洲其实是个典型的武者思维,他觉得以他与叶呈的关系,两人其实见面不需要多说,直接打一架就好了。
但仿佛叶呈并不是这个想法。
这可以从叶呈昨夜在面对着醉酒到神志不清的沈澜洲是选择将他捡回来、好生安顿,而不是趁机将他一剑杀死、或者等他醒后便杀了他看出来。
叶呈坐在院中好生饮着茶,沈澜洲昨夜才受了人家的照顾,自然不好直接一上来就喊打喊杀的。
这有违邪道的气度。
叶呈看了沈澜洲许久,终于垂下眼,道:饮酒伤身,你日后还是莫要喝那么多酒为好。
沈澜洲听了这话着实一愣。
显然他完全没想到在经历这么多事情之后,叶呈看到他说出的第一句竟会是这句话。
叶兄这是在关心沈某?沈澜洲笑了笑,眉眼里却有丝嘲讽,我看叶兄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比较好吧?
当初天山一役,那些正道人士没有怪你将我这个魔头带入天山?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正道人士最擅长事后推诿,哪怕当初的事情不是叶呈的错都能让他们怪到叶呈头上,更何况当初的事情确实怎么说叶呈也摆脱不了责任。
一年前若不是叶呈心软舍不得斩杀沈澜洲,沈澜洲此时怕早已是个死人了,要如何谋算这一切?要不是叶呈将沈澜洲带回天山,沈澜洲一个魔教教主,正道人士防了他这么多年,他哪能那样简单地深入敌营、探听到正道的许多机密部署?
沈澜洲这一年里听了不少正道人士在背后抱怨叶呈色令智昏、害了正道的声音,他都听到了这么多,叶呈本人不应该一点没听到,更不应该一点没影响。
果然沈澜洲这话一说完,叶呈的眼睫就垂了下来。
沈澜洲正想勾唇笑,却听叶呈道:我受了影响,澜洲才该高兴不是吗?否则若我毫无影响,澜洲要如何出当初的那一口恶气?
叶呈这话说得平静,话下的意思仿佛是在说为了让沈澜洲出那一口恶气,他并不在意当初被沈澜洲利用的事情。
也不在意自己此时因着沈澜洲而声名狼藉的事情。
沈澜洲听了嗤笑了一声,却不想再与叶呈说其他的,见叶呈一副并不打算与自己怎样的样子,沈澜洲也对与叶呈在这气氛温和地谈天说地一事毫无兴趣,便冷下了眼神,抬脚就像外走去。
分明是一副不想再和叶呈说话的样子。
叶呈也不拦他,只沉默地看着沈澜洲离开。
只在沈澜洲走到了院门口、正要推门离开,叶呈才终于忍不住道:你与苏少眠现在
叶呈这话问得语气犹豫,沈澜洲听了脸色却是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沈澜洲面对着院门,头也不曾回。
他的声音冷得厉害,话语里不带一丝感情,简直像是含着刀子。
沈澜洲道:我与少眠好得很,不劳叶兄费心。
说着便头也不回地开门离去了。
叶呈坐在原地,张了张嘴,有心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听了沈澜洲说话时那冰冷至极的语气却只能咽了回去。
叶呈看着沈澜洲离开的背影,良久终于叹了口气。
他看了一眼自己手边放着的东西,那是一份早餐。
叶呈特意为沈澜洲准备的、清淡的、合沈澜洲口味的早餐。
想来苏少眠也许直到如今都不清楚沈澜洲的口味,叶呈却知道,且一点一滴都记得清清楚楚。
可那有什么用呢?
他准备的,哪怕是绝顶美食,沈澜洲也不屑一顾;苏少眠给予的,哪怕是致命砒\\霜,沈澜洲也甘之如饴。
沈澜洲这人实在是性子傲。
可叶呈曾经又何曾不是?
然爱情这东西,却正是那最容易让人弃了一声傲骨的东西。
让人在那人面前卑微得到了极致,如坠尘埃。
求而不得,情深不寿。
最是伤人。
gu903();叶呈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