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顾逸亭蜜颊如抹了胭脂,悄声嗫嚅,“我、我醒来后摸到一张光滑的脸,以为、以为你是别人派来陷害我的,为保全宁王府和顾府的颜面,才执意退的婚。”
宋显维想起她昨夜那句“想冒充宁王引诱我?我不会再上当”,后知后觉,这一场天大的误会,竟是平日故弄玄虚贴了大胡子所致!
他忿忿不平:“我还道,你嫌我伺候得不够舒坦,怒而退婚!”
“没、没有的事!……不许再说!”
时隔多年,顾逸亭始终没忘那心醉神迷的缠绵,经他一提,脸不知往哪儿搁。
宋显维放下多年的心头大石,莞尔:“我事后去探望你,你也不理我。”
“我那会儿与你未相处过,不晓得你的脾性,总觉你是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性子暴躁的亲王……”
“哦?怪不得你老说我‘不近人情、不好女色,冷面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睚眦必报,捏死人如捏死蚂蚁’……每次听见我的名号,就害怕得发抖!话又说回来,你真有那么怕我?”
顾逸亭扁了扁小嘴:“一则,当年,无论订婚前后,你每次见我,都板着脸;二则……”
宋显维急忙申辩:“我没有!我怕姐姐、姐夫嘲笑我,不敢表露对你的倾慕;还有一回,是我牙痛,笑不出来!”
顾逸亭掀了掀嘴角,毫无欢愉之情。
宋显维复问:“二则是什么?”
“二是我……逃亡路上,死在江泓手里。”她微微垂眸,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讲述一件与己无关的故事。
“什、什么!”宋显维蓦地捧起她的脸,长眸溢满了震惊与悲痛,“你……你说什么?”
“很长一段时间,我坚信是你为顾全颜面,派他追杀我。直至得悉,他早有叛你之心……”
“我、我没有!我听说你留下退婚书后,连夜出城,当即快马加鞭去追,而后绕来绕去,似乎跑过了头……困倦中打了个盹儿,突然醒在永熙八年的战后,我回京寻不到你,只当做了场梦!你真的……死过一回?”
顾逸亭沉痛颔首。
宋显维的眼神如他的脑海同样混乱。
他能接受意中人与他一样,对往事存有记忆,却无法承受她曾命丧于江泓手下。
难以置信!
深深吸了口气,他竭力抑制眼眶流转的泪光,用力抱紧她,安抚的话音战栗:“别怕,我保证,绝不会发生类似事件!咱们以后好好的,会好好的……弥补以前的遗憾。”
顾逸亭默默垂泪。
若非亲耳听说,她何曾料到,他早在上辈子已把她放心尖了?
可是他既然没死过,为何也会重新回到过去?
难不成……是她的死带动了他的重活?
缄默将近半盏茶时分,宋显维歉然叹息。
“亭亭,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装模作样,弄个黑乎乎的大胡子脸吓唬人;我也没及时觉察阿泓的叛心,让你受苦了。”
“若非重来一回,我或许不会像现在这般倾心于你。”
顾逸亭知他一时间极难接受她死过的事实,唯有软言劝慰。
“如此说来……你是在那个小山谷……?”
他从未忘记,她自京南别院出逃,被他追上后,以“请您放过我,允许我离开”的言辞拒绝他的挽留,次日则莫名其妙现身于一个小小的山谷。
当初尹心舍身相救、江泓以箭头自杀的场面令他震憾,因此他未曾细问,树底下何以多了一堆小蜜饯和小糕点。
此番对应她所言,他大致猜出,她去山谷,是为了祭奠。
顾逸亭迟疑半晌,决意道出不为人知的往事:“是,我曾死在那棵树下……路过,是为了拜祭我们的孩子。”
“我们的……孩子?”宋显维心疼得如被锐箭穿刺而过,只觉呼吸不畅,视线一片模糊。
顾逸亭虽已接受命运,但今夜明瞭上世与己交欢之人是他,亦哀伤倍增。
她吻了吻他的唇,温声道:“不要太难过了,他会回来的。这件事,我的确有责任,假如我胆子大一些,多看你一眼,或者勇敢见你一面,兴许便能从你的言谈察觉端倪。”
宋显维一下子接纳大量的信息,整个人在发懵。
二人紧密相拥,难得无半分绮念。
重来一世,兜兜转转,化解种种误会,她终于回归他的怀抱。
事到如今,大概只差一件事——查清真相。
“阿维,这事儿,真是我姐干的?”顾逸亭喉底涩涩的如被粗沙磨砺过。
“依我看,能把你字迹模仿得以假乱真,八成是了……”
“也对,我做好梅花酥后,她主动帮我摆放。倘若她并无恶意,仅仅是丫鬟不慎弄混了,缘何我会被人带去,还……”她余悸未消,猛地记起一事,“装点心的盒子或绸缎,是什么颜色的?”
宋显维摸不着头脑:“靛蓝色。怎么了?”
“这就对了!定是碧荼那丫鬟!她天生没法辨别黄色和蓝色!此事,只有我娘、我和紫陌知道,在外,我总想方设法替她隐瞒……姐姐定然没注意!”
阴错阳差,她的一点小善念,在关键时刻挽救了她的清白。
勉强从悲怆中回神,二人聊起了不属于今生的往事。
宋显维告诉顾逸亭,为防止新平郡王觊觎她,他早早请求熙明帝将此人外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