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睿言奇道:“确定是北海郡王?”
宋鸣珂经他一提,狐惑又生。
上辈子可怖记忆中,那人一共说了几句话。
——长公主走错道了?
——圣上早已预料和亲之路易出岔子,命臣暗中跟随。长公主且乖乖返回,免得臣冒犯!
——圣上曾言,若长公主公然违抗皇命,可就地正法!但没说,死前不能干点别的……
——这粗衣配不上京城三大美人之首,不如剥了……
——臭娘们!
而宋鸣珂之所以认为他并非暗卫或密探,原因在于,御前密探指挥使们,全是生于望族世家的孤儿,自小被纳入宫中,受最好的教育和培训,不大可能有此等龌龊思想和粗俗语言。
倘若这手上有疤痕者根本不是宫廷的暗卫,那他是否也假传了圣意?更甚者,并不是宋显扬派来的?
正自惶惑,忽见远处秦澍突然急促飞窜而起,身子如苍鹰展翅般扑向湖岸边的半枯长草内!
有变故!
霍睿言立即斜挎一步,挡在宋鸣珂与宋显琛跟前,凝神戒备。
待见秦澍从草丛内提起一瘦弱少年,霍睿言、元礼、宋显琛三人同时大声疾呼:“别伤害她!”
宋鸣珂微觉惊奇,探头细看那人,约莫十七八岁上下,身上穿了件麻黄色短袄,下巴尖削,清秀面容流露惊诧神色。
那双眼清澈灵动的水眸,一瞬未移盯着宋鸣珂,似掺杂了羞愧与惶惑。
“陛下!秦大人!”元礼一脸惶然,“舍妹贪玩,悄悄跟来了。是微臣一时失察,请陛下责罚我一人就好!”
宋显琛乍现难以置信之情,瞠目结舌:“这……这是你妹妹?”
“正是。”元礼躬身回答。
秦澍上下打量,确认手里的男装少女无恶意后,当即松了手。
宋鸣珂半月前得知霍睿言已为元礼找到妹妹,并安置在私宅,只是那日她微服私访时,元礼的妹妹没在,是以一直未得见。
此际听闻这位小姐姐改了男装偷偷跟来,可见人机敏又胆大,宋鸣珂禁不住一笑:“元医官男扮女装,妹妹则女扮男装……有趣有趣!”
跟他们天家兄妹一样好玩呢!
“见过陛下、长公主和三位大人……”静翕挪步上前,悄然端量眼前的长公主,深觉她嫣然浅笑,容光四射,竟与数日前大不相同!
宋鸣珂主动挽了她的手,柔声问道:“小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静翕圆睁双目,细细端详宋鸣珂,既为长公主装作不认识的逼真演技而震悚,又觉她的精雕细琢的倾城之色、小手的温软、嗓音的清脆动听、说话的流利程度,和她相处多时的长公主截然不同!
难不成……是双胞胎姐妹?
宋鸣珂只当她被秦澍吓到,又是初次面圣,难免紧张,遂安慰道:“你莫要害怕……来,这边风没那么大,暖和暖和。”
静翕如置身梦境,越发怀疑,世上不止一位长公主。
可……当朝确确实实只册封了一位熙明长公主,就是当今皇帝的孪生妹妹啊!
她转目偷窥那位仪容端方的皇帝,猛然惊察,对方也在留神自己的反应,眸底如有深深的歉然与期盼。
那轮廓、五官、眼色、气质……虽是男子,却更像北山上与她亲密作伴的长公主!
隐约间,一个令她遍体生寒的想法,如长蛇蠕动在心头,教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乃至呼吸不畅,气血骤凝。
身边的长公主宋鸣珂仍在热情询问:“听元医官说,你喜欢梅花,对吧?清鸣涧上那一片红梅可曾见过?”
“民女……未曾去过。”
她茫然摇头,对上皇帝的愧疚眼眸,她心底一片澄明。
——如此说来,她常去小院落中作伴、无话不谈、举止亲昵的“长公主”,是皇帝本人冒充的!
苍天啊!木神啊!她……居然整整一年半都没瞧出来?还与之同床共枕数回!好像有几次衣裳不整……
静翕头昏脑胀,周身发抖,分不清源自冬日的严寒,还是内心的惊惧。
她为何要担心兄长的安危,悄悄尾随在后?
倘若无今日之事,她大概很难发现这天大秘密。
尤其“长公主”痊愈后,定会搬离北山,回皇宫或嫁人;而她则随兄长远离是非之地,过上与皇族无任何瓜葛的平静生活。
得悉此事关重大、骇人听闻的皇家隐秘,静翕无心理会宋鸣珂的热切、宋显琛的焦虑、霍睿言与元礼的好奇,只想逃离这本就不属于她的场合。
“抱歉,民女不敢打扰各位贵人叙话。”
她向众人执礼,自始至终垂下微红眸子。
宋鸣珂孤独许久,难得遇上一位长相秀丽、年龄相仿的小姐姐,兼之是元礼妹妹,本有亲近之心,见对方冷淡回应,心下失望。
“不如,我与你到湖边散散步,聊一会儿?”
“未敢惊动长公主大驾,民女告退。”
静翕倒退数步,转身而别,刚出走七八步,却听身后有人大步奔近,随即手臂遭人用力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