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那朝霞红云似的艳丽女人顾盼神飞地进了屋,在老夫人面前一跪,嘤嘤啜泣起来。
“好孩子好孩子。”老夫人抱着柳砚莺的肩,任她低俯自己膝头哭泣,“这是想家了?”
柳砚莺点头,上气不接下气,“我昨夜还梦见老夫人了,您说您没了秋月又没了我,休息得不好,连饭都用得不如从前多了,老夫人昨日用得什么?睡得好吗?”
老夫人被她说中,但又不如她说得那么严重,欣慰地作答,又问她过得好不好,一问一答间竟像是送她出嫁又看她回门。
路云真在旁蹙眉端详着,心说柳砚莺陪伴祖母时若能做到时时刻刻都这般殷切,也难怪祖母会喜欢她。
转念一想哥哥与她相处时她也是这样热切,心里又不是滋味起来。
那厢柳砚莺和老夫人说得差不多,转而将枪头对向路云真,她可存着怨气。
路仙柔她暂时整不过,难道还整不过一个小丫头?
柳砚莺才不管路云真是不是主谋,就算是迁怒,她偏就迁怒了!大不了去她哥哥那告状呀。
“四小姐,您还在生我的气吗?”柳砚莺看向路云真问。
此话一出,路云真险些没坐稳,听她又道:“四小姐,请您不要和三爷赌气了,今天就跟我回去吧,往后学堂休沐的日子我也叫瑞麟驾车去接您。”
老夫人听罢问:“什么气不气的?云真,你和你哥哥正赌气?因为何事赌气?”
路承业被禁足的真实缘由是瞒着老夫人的,只当是叫他婚前收心,别再跑出去胡混。
因此路云真一下顿住,不知如何作答,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像是被人在脖子上悬了一把刀,下一刻或许就要大难临头。
柳砚莺见她吓破胆,心里稍稍好受一些,将话接过去,“是因为我。四小姐不清楚我到三爷府上的前因,那日下了学在三爷府邸见到我有些误会。”
老夫人了然,她清楚柳砚莺是个惹眼的,所以云真为此生气,她只觉得滑稽可爱。
“你这小丫头,这有什么可跟你哥哥赌气的,这是我和你母亲下的决定,你要气也是气我们。”
路云真心不在焉应了几句,在想不知柳砚莺是何居心,竟替自己隐瞒。
其实柳砚莺根本就没想将这事捅给老夫人,王妃都为世子善后了,她要再告一状,那不是明摆着跟王妃叫板吗?
外间女使进来通传,说王妃带着刘铮夫妻两个来请安。
刘家人?柳砚莺微微怔愣,那厢人已经进来了。
平旸王妃见柳砚莺在场,神情一变。柳砚莺注意到王妃的目光,低下头来做得一副缄口莫言的样子。
柳砚莺明白,不论是她和路景延的关系转变,还是世子做的错事,王妃都希望她保持沉默。
那厢刘铮夫妻正请着安,“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近来身体可好?”
“好,许久不见妙儿,她身体好吗?我这儿前几天正好调配了增补剂,是宫里御医的良方,你们拿回去给妙儿,她身子弱,该进补的不能少。”老夫人笑着,“将来成了家,有了身孕也不至于叫人喜忧参半。”
老夫人一番话,刘铮夫妻两个也不用多说了,笑容洋溢地答应下来。
路云真听罢大喜:“舅舅舅母,妙儿真要嫁进我们家了?”
几人见她反应滑稽都哈哈大笑,但刘铮为人实在,将他对此事的忧心说了出来,“我还在担心知珩那边的怎么说,现下还不敢断言,只是有心撮合这两个孩子。”
说起这个,平旸王妃朝柳砚莺一抬手,“砚莺,你先下去候着吧。”
柳砚莺惴惴不安地告退,耳听路云真兴奋地出主意,“妙儿那么好的人品,我哥哥眼瞎了才看不上呢,他现在只是不熟悉妙儿,我哥哥那人是这样的,闷葫芦一个,何不让他们多走动走动,也好增进感情。”
老夫人听了笑得大声,说她人小鬼大。
等里间说得差不多了,柳砚莺再回进去和老夫人依依惜别,而后请路云真跟她上车回府。路云真以为来接她是哥哥的意思,见有台阶就赶紧下了。
路景延也下了值。
他回屋见小黑胖窝在床边脚踏,床上沾血的被子床单也都换成干净的,原先柳砚莺熟睡的位置,现在被绷得挺挺的,像没人来过。
瑞麟进来伺候更衣,路景延问:“她人呢?”
瑞麟说道:“砚莺姐姐去接四小姐了,她嘱咐我叫我告诉您,等会儿四小姐回来,就说是您让砚莺姐姐去请人的。她说您忙,这事她就自作主张了。”
路景延眉梢微扬,想起昨夜她还对云真带着怨气,为她的顾全大局轻笑了声,“知道了。”
等了不到半个时辰,柳砚莺果然带着云真回府,既然都打了照面,就没有落荒而逃的道理,路云真对路景延期期艾艾交代了几句课业进程,见哥哥神情还算舒展,便说起了刘铮夫妻今日造访王府的事。
“哥哥,你要和妙儿成亲了,怎么都没人来和我提一声。”
路景延皱起眉:“你听谁说的?”
“就是刚刚在祖母那儿,舅舅舅母都来了。”
“这事我没答应,你别跟着起哄,先回屋去吧,明早去私塾我叫瑞麟送你。”
“啊?为什么不答应啊?”
“回屋去。”
见路云真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柳砚莺也提起步子告退,路景延倏地拉住她,将人就近拉进了空无人居的厢房。
屋里昏暗,光线被窗棂切割成大小不一的形状,混杂着细小灰尘在屋中静谧地飘浮。
路景延身量高,那照着柳砚莺脸侧的光打在他胸膛,而她的眼珠则被侧光照成了极浅的琥珀色。
路景延想起一个不知从何处听来的说法,瞳色浅的人亲缘也浅,联想她这四处寻人依靠的小半生,这说法多半是真的。
柳砚莺从王府出来就兴致不怎么高昂,语调平平问:“三爷这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