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2 / 2)

gu903();谢嘉仪笑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是笑了,可是看着永泰帝,她心里却想哭。

她说:“舅舅,今年海棠花开的时候,我为你插瓶呀。”

永泰帝笑着应好。

谢嘉仪又说:“明年春天的海棠花开,我也要做第一个给舅舅摘海棠花插瓶的人。后年也要,大后年也要!”她像一个贪婪的孩子,要一口气把接下来好多个春天都预定。

永泰帝看着郡主只是笑,无限宠溺地笑,好像一个纵容孩子的父亲,予取予求。他身后的喜公公鼻子一酸,忙低头重新画出一个笑脸,这才抬头看着郡主。

永泰帝开口道:“时辰快到了,看看把后面的人都等急了,咱们的小郡主该上轿子了。”陛下一发话,后面的贤妃德妃赶紧上前又是帮着劝又是催,又是说着各种热热乎乎的吉祥话,周围人也都动了起来,坤仪郡主登了轿子。

轿子朝着宫门外抬去了。

永泰帝看着远去的一片大红,无限怅惘道:“活泼爱动的公主就该配儒雅俊秀的书生,娇养在帝都,而不是在北地被风沙吹干了生机。”他那时就是这样说的。

后面贤妃笑道:“陛下欢喜糊涂了,把郡主叫成公主了,不过咱们这郡主也跟咱们的公主一样的.....”顿时后面的人都是附和,谁不知道在永泰帝面前奉承坤仪郡主就一定不会错。

永泰帝含笑听着,看着前方轿辇远去的方向。

只有喜公公低了头,没说话。他知道陛下没有说错,这句话二十多年前陛下就说过,对平阳公主。那是陛下和公主第一次争吵,公主选中了当时的谢小将军,陛下不同意。可是平阳公主是谁,她打定主意的事情,别说现在的陛下,就是当时的陛下,也拿她没办法。这二十多年,好几次陛下梦中惊醒,都会突然问他:“来喜,你说如果当年朕没逼她.....她是不是就不会远嫁北地....."陛下真正想说的是,平阳公主如果没有远嫁北地,她是不是就不会死。

元和帝的儿子中,当年的永泰帝是最不受重视的一个。直白点说陛下十岁前,元和帝大约都忘了自己有这么个儿子。永泰帝的母亲早被打入冷宫,好好一个人关久了不疯也疯了。她恨这个儿子,她费尽心机怀上,不仅没给她带来好运,还让她进了冷宫。她吃尽苦头生下来,也没因此能出冷宫。永泰帝生在冷宫,长在冷宫。直到他九岁那年,六七岁的平阳公主从冷宫残破的墙头露出脑袋。

当时他正站在冷宫的阴影里,垂着头,任凭身后的母亲死命抽打着他。他的耳边只有没完没了的抽打声和疯狂的责骂声,然后一个清脆的女孩声传了过来:

“大胆,你怎么打人呢!”

平阳公主跟永泰帝说的第二句话是:“你白长这样好看,怎么是个傻的呀,她打你你不会跑的?”

第三句:“有我在,你以后什么都不用怕了。”那时候平阳公主总想找一个皇宫里的人到不了的地方,她觉得那就是传说中的江湖。她就那么找到了偏僻得被所有人遗忘的冷宫,找到了永泰帝。

二十多年后,公主的女儿依然活泼爱动,这次她留在了京城,选了大胤最儒雅俊秀的书生。

陈嬷嬷伴着公主的轿子往前走,她昨夜就独自抹着眼泪欢喜,一个人拜了孝懿皇后又拜了平阳公主。她得告诉她的主子们,小主子要成家了。

此时她红着眼睛欢欢喜喜笑着,心里一遍遍道:“公主,从此小郡主就不是一个人了。”以后的雷雨天,慢慢就不会再怕了吧。

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轿子停了下来,谢嘉仪知道到了。

采月采星把她扶出轿子。

她从垂下的盖头下看到了一双皂靴,再往上是红袍,再往上她就看不到了。

当她扯住红绸的另一端的时候,她跳动的心慢慢安宁,一步步伴着她的陆大人往前走,走在另一条截然不同的命运上。

而另一边,太子领了圣旨,作为兄长为郡主送亲。

这日他穿的是十二章纹四爪龙袍,仅次于帝王最高等级冕袍的存在。即使这样大喜的日子,太子所在的地方,也比其他地方更安静。徐士行的一双凤目,平静看着前方仪式的进行。一直到那声高亢的“礼成”之前,他都不相信她真的会嫁给别人。

所有人都相信,唯独徐士行心里始终觉得,谢嘉仪和陆辰安的婚事不会成。

即使圣旨下来,即使婚期定了,在最深最深的夜里,是攥得紧紧的手,是黑暗中低而压抑的声音,一遍又一遍,“你们不知道,她对孤有多好”,“她心悦孤,孤一直知道”,“你们不知道,我和她,曾经多好”。他握紧的手里,死死攥着的是她那颗水滴形的羊脂玉耳坠。

徐士行听到那声“礼成”,堂前各种欢喜笑闹的声音,通通模糊成一片。

他觉得自己的视线好像也模糊了,模糊中他看到了穿着大红色嫁衣的谢嘉仪,他却不是从身后看着她。而是在她的身侧,他的手中握着的是象征百年好合红绸的另一端。他愣住了,就在这时红绸被另一端的人扯动,他听到女孩的声音:“太子哥哥,你可攥紧了,可别掉了,带累我跟着丢人。”

正是谢嘉仪。他愣愣的,也用力扯了一下红绸。听到盖头下熟悉的笑声,“放心我攥得可紧了,才不会给你丢脸。我要做大胤最端庄漂亮的太子妃!”

一切都是这样真实,徐士行不敢动,他张了张口正要叫她的名字。啪一声,幻境散了,他听到身边的四皇子挂着他那令人讨厌的笑容嘿嘿道:“三哥,本来还以为昭昭会给我做嫂子呢。”

从没有一刻,像这一刻这样,徐士行想杀人。明明,他马上就可以叫出她的名字。

可徐士行也只是淡淡看了四皇子一眼:“你不如去看看你未来的岳家。”说完,转身就走了。

四皇子正不解何意,就见自己门下的人大冷天鼻尖挂着汗挤了过来附在他耳边把事情说了。四皇子一听,整个人都懵了,如此隐蔽的一条线,怎么给人整个端了。

“赵大人的公子被山贼给绑了去,被送回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人样了,舌头都给割了去,不过一时三刻就咽气了。”赵家正是四皇子为自己择定的岳家,私下里太子党人都笑别人是择妻,四皇子是择岳父。但不可否认,赵家非常得力。赵家聪明得很,让该轻狂的人轻狂,掩饰底下的暗流涌动。这样谨慎的赵家,怎么会被人挖出东西来,还下了狠手收拾!

门人想到赵公子的样子,现在还打颤。谁能想到仗着家族无法无天的赵小公子,最后是那个样子惨死。

“是他!”四皇子咬牙,可如果真是太子.....他心里不由升起一种恐慌,太子不该这样的,这样的太子殿下可太吓人了!就好像,你一直以为自己面对着一个有所为有所不为的君子,乐此不疲玩得都是“君子欺之以方”,可到了彼此摘下面具决战的时候,才发现对方才不是什么宽仁端庄的君子,而是露出了嗜血的獠牙。

当郡主府终于送走所有宾客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陆辰安从前院到内寝,先去浴房沐浴换了寝衣,这才往他和谢嘉仪的婚房去了。到了门口,他顿了顿,才伸手推开了门,看到金丝楠木镶湖绣海棠屏风,透出后面喜烛的亮光,影影绰绰的,鼻端是若有似无的淡淡海棠香。

这烛光和淡香织出无限的温暖,让他微凉的身体整个都暖了起来。

他抬步转过屏风,悬起的大红帐下,大红的被褥间,横着一个同样穿着大红寝衣的女孩。一片柔软馨香的大红中,让她露出的小脸脖颈更白,让她散落一边瀑布一样浓黑的发更黑。

她显然是等着等着,就睡着了。看她的样子,陆辰安也能想到她肯定是打发了下人,自己一个人先还能端端正正坐着等,后来慢慢劝自己怎么不是等,歪着也是一样,歪着歪着就睡着了。

陆辰安就这样安静看着床上的人,待自己整个都是暖和的,才慢慢向前,坐在了床边。

他轻轻探出手,落在她白皙的额头,顺着她的眉眼鼻梁滑落在她的唇边。

女孩突然睁开了眼,看着他好一会儿,唤到:“陆大人。”

陆辰安回道:“郡主。”

谢嘉仪眨了眨眼:“从今夜你可以叫我昭昭。”

陆辰安笑:“郡主也可以叫臣子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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