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场大论战,给“星陨”正了名。众人也再一次见证了京城公子王大人的泼天才华,他能算天。
流年似水,那场轰轰烈烈载入史册的论战中,最主要的三个人,两个都已经死了,活着的那一个也是垂垂老矣。属于他们的惊艳岁月,早已消失了,唯有见证过的繁星依然。
黑暗中有夏虫蛙鸣,有绿叶红花,可是蛙虫不会一直叫着,花也不会一直开着。时光如流水,府中的绿叶被匆匆而过的时光染黄了。
谢嘉仪突然从睡梦中惊醒,习惯性去找身边的人,可是身边空荡荡的,一片冰凉,哪里有什么人呢。
就在三日前,北狄狼王联合草原十六部,做最后的反攻,陆辰安再次去了前线战场。
这是建曌三年的秋天,谢嘉仪拼命摇头,不要去!
不要去!
可是陆辰安只是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问她前日不是才读过的诗词,怎么就忘了。
谢嘉仪摇头,什么诗词,一点都不好,她本来就记不住。陆辰安依然非常温柔又耐心地看着她,他知道谢嘉仪这次读书,读得可好了。她记得的。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与北狄的交战,征程如果是一百里,那么陆辰安带着谢家军已经成功走了九十里。“行百里者半九十”,不能毕其功于一役,只怕就会功亏一篑。
当时谢嘉仪还是摇头,最终她拉着陆辰安的手,说出了那句话:“陆大人,也不是非你不可。左军——副统领......张大虎可用.....”谢嘉仪死死拉紧陆辰安的手,颤抖着说:“咱们把——把谢家军交给他,让他来打这最后一战。如今季将军等人已能压制他,又有陈先生在背后,谢家军不会有损。”
谢家军不会有损还会再立大功,只是郡主把这泼天的功劳拱手让给了张大虎,送他上青云。
陆辰安看了谢嘉仪好久好久,最后他才开口说话,声音莫名沙哑,他低声在她耳边道:“昭昭,谢家军是你的,这辅国大功也是你的。”说完,陆辰安就披甲上马,前往前方。
从来不回头的陆辰安这次回了头,他勒马回头,无比认真看了谢嘉仪一眼,英俊的年轻人于白蹄乌黑的高头骏马上冲谢嘉仪笑了笑,然后纵马向前了。
郡主,如果天命让他必死,他宁愿这样死。不负父母家臣,不负一生所学,亦不负此生昭昭信任。
“所不朽者,垂万世名;孰谓公死,凛凛犹生!”
他要为她,去退敌千里,去固这泼天功劳,去留这万古名!
谢嘉仪见她的陆大人骑着马超过了一个又一个人,最后到了队伍最前方。
她已经看不清陆大人了,只能看清最前方写着“谢”的帅旗,在风中飘展,但也离她越来越远。最后,谢嘉仪连帅旗都看不清了。
来往前线和肃城的传信兵从陆辰安离开后就没有断过,谢嘉仪随时能知道前面的战况。
明明一切都朝着越来越好的方向进展,但谢嘉仪还是越来越不安。
现在是谢家军追击北狄。
所有人都说北狄完了,北狄这次彻底完了。
肃城内的庆祝已经开始了,如果说半年前大胤夺回燕云北郡,彻底挡住了北狄的威胁,那么经过这一战,至少二十年,大胤再无北患之扰。
直到这天有消息突然传来:谢家军被困北狄况城,中计了!
“怎会?”
此时已经是深秋,来人却还是一头一脸的汗,混合着泥土,“明明是张将军贪功要抢功劳,却不知道怎么最后却是蒋干赵义两位将军被困况城....”
“陆大人呢?”谢嘉仪的指甲刺破了手掌,有血渗出。
“陆大人去救,可主力大军由季将军带着打北狄老巢去了!陆大人那边,人不多.....”所有人的心都是一沉,所有人都立即看向郡主。
谢嘉仪嘴唇颤抖,“张将军的兵呢?”
“张将军说没有军令,他不能动。”
谢嘉仪豁然站起来,“他——不——能——动。”这次,不管陆大人如何,她都要张裴钰死。
所有人都没想到谢嘉仪居然还有事急从权的帝王调兵令!
看到调兵令,来报信的人都呆了!
他们郡主,果然同传说中的一样——什么都有啊!
“去,拿着令牌让最近的兵救援况城!”报信人欢喜极了,这下肯定没问题了。
所有人都焦急等着消息,这一天郡主府没有人能真正坐下来,谁都坐不住。就这样一直到第二天再次收到消息的时候,谢嘉仪不可置信地听着报信人的话。
不仅仅是谢嘉仪,如意步步采月采星都觉得不可思议。
“过不去?”
传信兵也觉得不可思议,“所有拿着令牌的人都出不了燕云郡西门,总有各种意外发生,换了一波又一波人,带着令牌的人就是过不了西门.....”如今燕云郡的军中都恐慌起来,这简直邪门!
谢嘉仪瞬间苍白了脸,她一下子想到了皇帝舅舅。
想到陆辰安说的,“天命有定,不能强求”。可她明明救下了这么多人,改了这么多人的命,他说,“帝王命格,与常人不同”,可他又不是皇室血脉帝王命格——想到这里谢嘉仪一震。
她想到前世陆辰安说,他早与表妹定亲,后来一见倾心。
表妹。
她的表哥都是皇族。
谢嘉仪一下子冷静下来,目光坚毅,“换衣,备马!”她要自己去送令牌,她不信天命,她不信没人能拿着那块令牌出西门!
谢嘉仪带着人朝燕云去了,他们所有人骑得都是北地最好最快的马。额外每人都多带了两匹马,一旦马累了,当即就换马,昼夜兼程到了燕云郡。谢嘉仪甚至都没停下来仔细看看这个阻挡北边异族的城池,直接亮了牌子入城就奔着城那边的西门而去。
那是大胤通往北狄的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