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怎么会知道?
注意到儿子没有温度的眼神,太后当即悲愤道:“这样的污蔑你也信!皇后这些年都不喜母后,你明明看得清清楚楚,却还是信了她的话!”她用悲痛欲绝的神情看着皇帝,“别的不说,当年母后多疼郡主,合宫皆知,你也是看在眼里的,母后怎么可能!再者,如果母后真给她下了合欢,她又怎可能生育子嗣,母后真要害人,难道还给人留余地吗?”
“药王方仲子。”徐士行看着太后回。
他也是在陆辰安请动药王方仲子的时候,才意识到陆辰安身份有问题。这个世上,只凭一个信物就能请动方仲子亲赴北地的,只有闵怀太子。闵怀太子死了,他的儿子活了下来,这也就解释了困扰了他这么多年的“枭”到底是在做什么。
太后突然被揭破此事,一点准备都没有,此时又听到皇帝竟然已经知道这么多,可见是查证过的。她嘴唇哆嗦了一下,依然道:“可是,母后有什么必要那时候害她一个小姑娘?这是嫁祸,这是有心人嫁祸!"
徐士行喃喃道:“是啊母后,您为什么非要害她那样一个小姑娘呢。”那是他将来的太子妃呀。这么些年,他什么都努力做到,他只想要这么一个人,母后为何都容不下。
太后慢慢恢复了镇定,十几年前的旧事,别说没有证据,就是有也早都湮灭在时间里。她冷冷哼了一声:“如今皇帝大了,不需要母亲了,自然也不信母亲了。清者自清,哀家没做过的事儿,哀家不认。”
说着她软了软声音:“陛下,这些年皇后的绝情你也算见过了,别的不说你倒是对她有情有义,她可真把你放在心里一分?”说着她用一种怜爱的声腔道:“别说母亲没有做过,就是母亲做过,她怎么会知道?这还不是污蔑?还不知她中了谁的招,自己变了心,把脏水泼到母亲头上,就是为了骗你这个实心眼的孩子呀,你被辜负糟了罪,还怜惜她。你自己冷静想想,是不是好处都落在她身上了?她变心别嫁,回头哭一哭,委屈一顿,还当了皇后?儿子,你想想这些!”
太后语气之真诚,说话之掏心掏肺,连柳嬷嬷都信了。
徐士行只是淡淡道:“儿臣知她,她不是这样人。”
“那母后就是那等无缘无故害人的人!”
“儿臣没有这样说。”自然是有缘故的。
太后痛心疾首道:“儿子呀,都是母后从小管的你太严,让你只知政务,不知女子这些心思。越是那等看着天真的,越是会骗人。别的不说,北地谢家军,至今都还控在靖北王府和皇后手中,她要是真的把你放在心上,她会攥着兵权不放?只这一条,就其心可诛!”
“只怕人都死了六年,她还心心念念记着呢!要不然能为其子图谋至此!”
显然这句话说到了徐士行的软肋,他虽依然平静,但面色白了些。只因,他知道,昭昭不信他。这个事实被他人说出来的时候,犹如吐信的毒蛇,一下子咬到他的心尖上。她何止不信他,她甚至从未想过给他孕育子嗣,而是一心护着她和那人的儿子往上走。
“这是朕的意思,谢家军忠于北地,就是忠于朝廷,忠于朕。”徐士行平静道。
“母后算是白为你操心,母后只是想着北地军权多要紧,哪里能如此纵容。你的外祖在北地也是有人的,你正该把自家人用起来,让两者相制衡,才是为君之道。”
徐士行垂头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嘴角。
这才是太后真正惦记放在心上的事儿。
“太后好生安养,朕前朝还有事,先告退了!”
“你——你防着英国公府,就不防着皇后了!外戚外戚,可不是只有哀家的娘家才是外戚!”太后把杯子骤然往桌上一拍。
徐士行却依然如常行礼告退,好像完全没有看到太后的动怒一样。
太后抚着胸口指着帝王离去的背影,这次真是气到说不出话来了!英国公府爵位受损,两淮地区本家根基也尽毁,如今在北地的根基也不稳了。表面看着一门父子都是朝中重臣,但实际根底却如浮萍。反观皇后,手里攥着北地军权,还攥着大胤至少半个经济命脉,有钱有军,皇帝居然放纵至此,这是被狐狸精迷糊涂了。
“嬷嬷,如果当年留下的是另一个,哀家今日怎会如此为难!”太后捂着胸口,艰难道。
“太后!”虽然明知道这种时候没人敢靠近,可柳嬷嬷还是忍不住往外看去,生怕隔墙有耳。
天后抚着胸口:“一念之差啊。”
可笑她的儿子,居然还是个情种。早些年别说别人,连她这个做人母亲的都看走了眼。
出了寿康宫的建曌帝看着铅灰色的太空,轻声问道:“皇后在做什么?”
吉祥忙回了,又道:“陛下要去看看吗?”
建曌帝沉默了会,才道:“你去说一声,朕今天忙,就不过去了。”说着上了辇,往养心殿去了。
“只怕人都死了六年,她还心心念念记着呢!要不然能为其子图谋至此!”
太后这句话像一根针一样,扎在他的心口,扎得鲜血汩汩。
第104章
没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宫里人一下子感觉到寿康宫和昭阳宫的关系更加紧张起来。两宫下面的人,已经有过几次不轻不重的摩擦,而这还只是开始。
寿康宫太监房舍这边,其中一个鹰钩鼻子的太监正躺在躺椅上,由着一个小太监喊着“干爹”给他捶着腿,他手中摩挲着一块暖玉,琢磨着内中道道。他突然把玉一攥,下了决心,如果顺利,只怕寿康宫总领太监这个缺儿就是他的了。突然升腾的权势富贵的召唤,让他一时间心里难以平静,只要下了决心,说不得就能博一个平步青云。心中激荡,他抬脚把还想给他捶腿的小太监一踹,看他翻倒在地,爬起来还不忘赶紧磕头告罪,这个鹰钩鼻太监呵呵笑了。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太监德禄,本来当着内务府的差,这几日调入寿康宫,因为会说能干得太后看重,也是个小有权势的大太监了。只是,当年他得罪过的那人,如今已经爬到了昭阳宫总管太监的位置。德禄早已盘算清楚,除了投靠寿康宫,他没有别的出路。他和如意,当年就已经结下仇了。当时如意不过是一个跟着北地孤女来的小太监,欺负也就欺负了,谁能想到今天。
所有人都无声等着,等着一个火星把两宫的摩擦点燃腾起到台面上。到那一日,寿康宫的太后与昭阳宫的皇后将直接对上,他们也会彻底看明白,以后这后宫中真正的主子到底是谁。
这一天的到来在所有人猜测中,但这一天来的太快,又出乎所有人预料。宫人们以为以目前两宫这种“王不见王”的态势至少会平安把这个年给过了,谁也没想到小来小去的摩擦直接升级到两宫大总管和侍女领班的冲突,这下子可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
这日天还是阴着,北风嗖嗖吹着,来往宫人都脚步匆匆。
“这天憋着一场大雪呢。”大家都这么说,只是这场大雪今天也没下来。
“还不如痛痛快快下一场,冷成这样真让人受不住。”跺着脚搓着手的小太监快抱不住怀里扫帚了,旁边一起扫地的太监嘿嘿笑着:“要是给你个总管当当,这会儿你可就一点不冷了。”
这说的是寿康宫新换的太监大总管,听说能干得很,颇受太后喜欢。说是不仅能干,还懂穴位擅按摩,让太后的头风都好了,现在真是一日都离不开。小太监还没回他,一下子抱紧了怀中的扫帚,眼睛瞪得溜圆,“总管来了!两个——”说到后来整个声音都压低了,这可真是两个总管狭路相逢。
两个小太监也不怕冷了,抱着扫帚勤快扫起来,耳朵可都听着那边动静呢。
这两个总管正是昭阳宫的大总管如意和寿康宫刚上任的香饽饽大总管德禄。德禄先阴沉沉笑了:“今儿真是巧了,刚刚内务府那边还说这批玉好的都让如意公公挑了去了,也让咱瞧瞧好的都是什么样,免得到时候回不明白,气着太后娘娘。”
说着伸手就要去掀如意身后跟着的小太监捧着的匣子。
如意只冷哼一声,轻轻一抬手就挡住了德禄伸过来的手,把匣子护得严严实实。可德禄既然是摆明来找事的,就不会退下去。
只听他“哎呦”一声,另一只手中一个匣子已经脱手,“那可是太后娘娘最喜欢的——”紫砂壶三个字还没喊出来,就见如意一伸手快如闪电,居然稳稳捞住了匣子。
德禄好像再次回到当年,先他还以为不过是一个白白长得清秀但注定给人作践的小太监,却没想到那个北地来的郡主就为了这么个小太监扑上去就跟人打,打完了以后摇身一变,就成了盛宠加身的坤仪郡主。这个总让他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小太监,也一下子成了宫里的红人。人人都想凑上去讨好,只有他要拼命夹着尾巴往后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