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2 / 2)

gu903();前世的周书禾也是在很久很久之后,久到监察院那个前任都督祁遇已经死掉了好多年,连墓碑都被风雨侵蚀,骨头尽数烂在了黄土里时,她才在一个有着美酒与圆月的中秋夜,隔着漫长的时光,隐隐约约触及到他的真心。

那是一枚残损的玉佩,从醉酒的伙计刘贵怀中跌落。

她捡起它,抚摸玉佩下面退了色的破旧穗子,轻声问到:“这是什么。”

刘贵一愣,被酒气熏染的头脑猛然清醒,支支吾吾半晌,最终在周书禾执拗的目光中败阵下来。

他告诉她,这是祁都督的珍物。

在十几年前的宫廷斗争中,祁遇利用万敏的权欲和天子的多疑冷酷,以皇帝特许给万敏的先斩后奏之权离间这对主仆,自己登上司礼监掌印和监察院都督之位。

与此同时,得知周家出事后被他派去寻人的手下,带回了外嫁随丈夫南下行商的周书禾的消息。

就是这枚玉佩了。

据说是被一位长相和他给的画像一样的年轻妇人拿去典当的,说典当也不恰当,不过是在漫长的逃难路上,这个曾经尚且富裕的人家,不得已贱卖自己的金银珠宝,以换得一点点口粮的过程罢了。

那时,祁遇摩擦着玉佩微微颔首,什么都没有说。

而在第二日下朝后,他跑去养心殿,当着皇帝的面演了一出声泪俱下。

他说南边的朱玉旧党怨恨天子,勾结南蛮百越族入侵大宁边境,而朝臣们所说的攘外必先安内,只不过是他们同情朱玉残党,不忍天下士族再陷杀伐的托词罢了。

皇帝大怒,决定不可姑息养奸,在祁遇的劝说之下给他监军之位,派他前去南方平乱。

当时刘贵还是祁遇的门客,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气疯了。

“祁都督,您是一时没了对手,觉得自己大权在握以至于被冲昏了头脑么?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您比我知道,他现在可以被您激怒去憎恨朝臣,一时意气给出兵权,明日也可以被朝臣说动去怀疑您。”

“您最大的优势是比谁都更近天子,能左右陛下的想法,还有就是在陛下看来您无实权,无法动摇他的地位,所以他才愿意信任您。”

刘贵连礼都来不及行,冲到他面前就是一顿唾沫横飞。

“而现在呢?您本就出身御马监,多的是兵马上的人脉,根本没必要再揽兵权,可如今要带兵监军南方,就是走了明面上的实权,又和皇帝相隔几百里。您不是士族大家,没有族亲在朝中斡旋,现在这是要怎么样?争取把脑袋往断头台上送么?”

祁遇掏出一方手帕,有些嫌弃地擦去自己面上的唾沫星子。

刘贵心虚了一下下,他再怎么亲信,也对祁遇偶尔犯洁癖时的六亲不认怵得慌。

谁知祁遇跟心情很好似的,顶着一张和颜悦色的脸,问他:“刘贵啊,我记得你欠我一条命,现在还作数么?”

“当然,”他有些疑惑,“怎么?要我去刺杀皇帝么?”

祁遇摆摆手,笑道:“不至于不至于,又不是叫你去送命,我只是想让你帮我照顾一个人。”

“你方才说的我都明白,只是确实有不得不去的理由。此次一去再回来,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想来想去也只有你,人品好、有本事、无妻无子的。”

他上下打量刘贵,补充道,“还长相欠佳。”

“???”

祁遇见他满脸问号,体贴地解释了一番:“也就是说,如果出现特殊情况有这个必要的话,你可以娶她,如果没必要的话……嘿!就凭您这尊容,她也不会爱上你。”

刘贵微微一愣。

即使是月余前击垮万敏登上高位,私下庆功宴的杯光斛影中,他也未曾见过祁遇这样的表情,比欢欣喜悦更甚,让这个人恍惚间真的像一位二十啷当岁的普通青年人,爱带着些促狭的兴味揶揄他。

刘贵沉默片刻,轻声问:“你说的她是谁?”

那种类似促狭的神情一点点从祁遇脸上褪去,他垂眼笑了笑,从怀中拿出那枚玉,轻轻摩挲着。

“她是我以前的未婚妻子。”

“这原先是我的玉佩,后来送给了她,如今又是我的了。现在我把它交给你,别误会,它还是属于我的,只是我不知道还能交给谁保管,你帮忙收着吧。”

刘贵沉默片刻,点点头,慎重地收起这枚玉,随祁遇一起离京,后来又陪周书禾留在了南方。

此后十余年,那家名为一点堂的点心铺子从南开到北,最后在京城也设了分店。其中很多次,他的东家作为无夫无子的寡居妇人遇到了一些困难,后来还收养过一个孩子,但她没有想过还要嫁给谁。

这一年的中秋团圆夜,北狄的铁骑从边境长驱直入,百姓流离失所,大宁王朝危如累卵,而在尚未被战争波及到的京城中,还是一片歌舞升平。

周书禾把遗失多年的玉佩收到怀里,回屋睡下了。

第二日,刘贵在京郊祁遇的碑前找到了她。

碑上放着一块玉,玉还是残玉,穗子却被人端端正正地编好,还在结穗顶端绑了金丝。

而编织玉穗的人倚靠在碑旁,陷入长长的沉眠。

路途遥远,有人总是记不得要珍重自己,她得去提醒他,最好还要骂骂他。

其实她一直都很想再抱抱他。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余火

将带出来的周书禾几人交给太医,并得出无甚大碍的结论后,祁遇才慢慢静下心,琢磨起今日这件事来。

当务之急是先处理一下伤口,再去向皇帝复命,解释自己提前离开行宫的原因。

宫中有规定太医不可为奴婢诊治,但大宁一百余年,许多规矩早就沦为一纸空谈,只是祁遇给自己树立的是个谦逊的形象,这会儿人多眼杂的,他又谨慎惯了,不愿在这种小事上落人口实,便叫了身边粗通医术的寺人随便弄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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