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1 / 2)

“什么啊,才三十杖?”雪盏大失所望,郁郁地又趴回了大炕上,心塞地不想动了,“......三十杖不痛不痒的,怕是那个姓谢的要不了几天就又重新活蹦乱跳了!”

“真是的,皇帝陛下怎么这样啊......姓谢的欺负了钟妃娘娘唉,皇帝陛下不是很喜欢钟妃娘娘的么?都不为她出气的么?我光听拘惠姐姐你说的都气得要死了,钟妃娘娘性子那么软,当时还不知道气成了什么样子呢!......皇帝陛下真是一点也不能指望,还以为他会为钟妃娘娘出气呢......”

“理儿不是这么论的,”拘惠摇了摇头,不赞同道,“三十杖对于你我来说,确实不痛不痒的,可对于谢家那姑娘,却是一辈子的名声全完了,日后说亲,怕也要成了困难......钟妃娘娘再是生气,真说透了,也就是几句口角罢了,若真把谢家那姑娘为此打死或打残了......众人说来,倒是不会说陛下什么,却大都记着‘钟妃娘娘盛宠,为了几句口角,动辄打死了大臣的女儿’了!......毕竟都是爹生娘养的,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小姑娘罢了,我看钟妃娘娘那意思,也就是杀鸡给猴看,惩戒为上,未必想真闹出什么人命来,那样反而不美了......左右皇后娘娘为这桩,已经禁了整个储秀宫的足,一直到终选完毕,她们都得老老实实地窝在储秀宫里不得外出了,也算是达到了钟妃娘娘一开始想要的目的。”

雪盏趴在那里一个人嘀嘀咕咕的,像还是不大乐意的样子,拘惠摇了摇头,也不理会她,自己起身撩了帘子出来了。

走到永寿宫侧殿边上,与迎面而来的抱画撞了个正着,二人各自向对方见礼,抱画抿着嘴笑着与拘惠招呼道:“拘惠姐姐这是要往花厅走?......却是不巧,今日如姑娘过来了,正是在那边与娘娘说着她带到宫里来的几株青州花木呢......拘惠姐姐您看?”

“那我就厚着脸皮过去凑个热闹,”拘惠笑呵呵的,与抱画玩笑道,“青州的花木,我还没见过呢,就趁着今日的运气,让如姑娘给开开眼吧!”

抱画掩唇一笑,也就福身告退,忙自己的去了。

话虽如此说,拘惠走到花厅附近,却是与抱琴打了个照面,两人一同在外面站了站,没一个真进去打扰了里面那一大一小两位绝色佳人的闲谈——晨曦之下,美人迟迟,如此良辰美景,可比诗画,怎好厚颜打破呢?

郇叔越七年来第一次被上峰要求代表青州入洛述职,自然本身也是怀着踌躇满志与平步青云的野望来的,家中银钱不多,怕上下打点不利,就带了许多青州本地的特产来,如今来看,打点旁人,自然是比不上让自己的妹妹开心重要,郇如此番过来,便是把父亲带到洛阳最名贵的那几株花木统统搜刮来了。

“此花名唤‘冰魄玉露锦’,”郇如看钟情吃惊地伸出手,很有些想摸一摸的意思,便微微笑着主动介绍道,“它的花株圆润有致,晶莹剔透,纯粹到甚至看起来都有些假了地步,不少人初见第一眼,都还要以为是琉璃珠子刻的呢!”

“如此冰清玉洁之物,”钟情微微颔首,赞赏道,“确实是当得起这‘冰魄玉露锦’之名的。”

郇如见钟情欢喜的眼神,也不由自主地高兴了起来,又指了指边上的另一株,微微笑着继续介绍道:“‘冰魄玉露锦’与这个‘霓灯玉扇’,还有一类这回因车马劳顿不好搬运,父亲没有一道带来的‘银冠玉’一起,并称‘青州三玉’,乃是青州的漠漠黄沙中里最漂亮的一道风景,被青州北部的柯尔腾人称为最美的‘剑斯诺娃’,也就是汉文里‘希望之光’的意思......”

钟情看着那“霓灯玉扇”青翠欲滴的叶脉,晶莹剔透的叶肉,喜爱之下,也不由暗生感慨:“纵是青州那等苦寒之地,也能开出这般美丽的花来......且还是独一无二、旁的地方再也无的,可见这世间之事,好也,坏也,皆非能预先料定的......纵然是再贫瘠的荒漠里,不也有着这般让人流连忘返的美景么?”

“娘娘聪慧过人,”郇如笑着奉承钟情道,“......臣女难及项背。”

钟情摇了摇头,暗道,我一向是个傻的,往常与人说些佛经禅偈来,都难逃一个“为赋新词强说愁”......今日这,却只算是“心中有所忧,所见皆所感”了吧!

谢清雅什么的,都是小桩......钟情真正的忧虑,从来就是应在允僖日后的前程上的。

——也不知道此番给僖儿换的这个伴读,究竟是“正投所好”,还是“来者不善”了!

但是无论如何,先前那事儿闹出去,如今就是钟情想违逆了孩子的意思,也不好是再反悔了去的!——这都闹开了,再不答应,那虞宁侯府可就是被彻底得罪的透透的了!

钟情心里实在是有些彷徨的,这与傅韵秋那次还有不同,请了傅家那信哥儿为僖儿伴读,这番改变,到底是好是坏......钟情实在是摸不准。

郇如看出钟情隐约的出神与心不在焉来,笑着又简单闲话了两句,便辞别了钟情出来,去偏殿里寻自己那正奋笔疾书的弟弟。

初初退出来,却是先一步撞上了刚放学而归的四殿下允僖,允僖微微一愣,笑着与郇如打招呼道:“如姐姐,你过来了......瑾哥儿呢?”

“他正在那边偏殿里读《墨子》呢!”郇如便微微站定,打算等等看,若是四殿下要去寻了郇瑾闲话,自己也就不打扰他们表兄弟叙话、先另找了地方呆着等会儿好了!

果不其然,允僖一问到这答案,立刻笑了起来,嘀咕了句“他倒惯是个用功的,不过也读起杂书来了......”然后抬仰起脸,冲着郇如笑了笑,留了句“那如姐姐与母妃慢慢聊,我自去寻瑾哥儿说话了!”也不待郇如反应,就抬腿朝着她方才与自己指的偏殿方向直接过去了。

郇如站定,摇了摇头,算是对这些不解风情的男孩子们绝望了,叹息着自找了地儿窝去。

允僖迈进偏殿内间的时候,一上午的时间,郇瑾已经抄了足有小半沓了,见允僖进来,便仰起脸弯了弯两扇月牙似的眼睛,笑得一脸的天真可爱,搁了笔招呼道:“表哥,你来了。”

这是二人日前玩投壶时,郇瑾输给允僖的赌注,说是二人本就是同年而生,真分兄弟,郇瑾那半年也未免太占便宜了......得轮着一人做另一人那半年的哥哥才好!以投壶论输赢,谁赢了,谁先做哥哥!

郇瑾起初不大乐意的模样,真叫开了,简直乖得不得了,一声“表哥”喊得允僖心花怒放,当即凑到郇瑾脸前,低头看他写的东西,吃惊地赞叹道:“哇!这是瑾哥儿你的字?好漂亮啊!”

郇瑾便微微顿了下收起文房四宝的动作,侧了侧脸,眼睫微垂,像是有些害羞一般,与允僖玩笑着建议道:“......表哥若是想学,这也是很好练的?我与你誊个字帖吧?”

“不了不了,”允僖吓得连连摆手,赶忙拒绝道,“我是个大老粗,弄不来这精细活儿,字儿嘛,写出来叫人识得就成了......真要花那么大功夫去练,你看我母妃,你姑母,最后不也没学成什么,还白耗了我父皇那月余的闲暇......我估摸着吧,这上头我随我娘,就没那个天分,是学不来的,还是不浪费你的心力了!”

“这怎么能算浪费呢?”郇瑾眼睫微翘,笑眯眯道,“......我是有心想教,表哥是有心学,那哪用管最后结果如何,过程难道不就是很开心的么?......难道陛下如今,会后悔了当初教姑母练字不成?”

允僖不自在地皱了皱眉,总觉得郇瑾这个比喻哪里怪怪的:他们之间的关系,能跟父皇和母妃比么?用抱琴姑姑的促狭话,人家那两个是闺房之乐......可这例子确实是允僖自己先起的头,他就是听着浑身不舒服,也不好直说,只好做了“打住”的手势,随意瘫着身子坐到一边的美人榻上,大大咧咧道:“得了,你是不是有心教我不知道,但我可是确确实实‘没心学’的!......不学,不学!”

郇瑾捏了捏手中的笔杆,紧了片刻,才复又缓缓松开,笑了笑,又故作不在意地随口道:“纵然是旁的字表哥大可都随意写写,那总有一个字,是要好好练的吧!”

“什么字啊?”允僖扭过头来,好奇不解地反问回去。

郇瑾提起笔,大大方方,毫不掩饰的,在宣纸上落下了一个潇洒飘逸、行云流水的“福”字。

允僖的脸色蓦然变了。

都不待郇瑾收起最后一笔,允僖直接闪电般探出手,死死叩住郇瑾手里的玉质笔杆,垂下来的眼眸里,暗藏了无限的阴翳,惊怒交加地低喝道:“......表弟这是什么意思?!”

——大庄历朝历代的皇帝,一向有在逢年过节时与重臣赐下御笔所书的“福”字作为恩赏、以示亲近的传统!

郇瑾此言此举,容不得允僖不多想!

那一瞬间,郇瑾只觉得自己脖颈间汗毛立竖,他毫不怀疑,有那么一瞬间,对面这个尚且不过六岁、日常装傻充愣嘻嘻哈哈的四皇子,是对自己动了杀机的!

如果不是在最后一刻,突然想到了自己还是他的“表兄弟”、他母妃大哥的孩子的话。

原来也不是真的傻嘛......郇瑾眼睛微垂,唇角微勾,瞬息之后,近乎惶然地抬起头来,吓得松了手中的笔,结结巴巴道:“表,表哥......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么?”

第53章不同

允僖眸色沉沉,深深地审视了郇瑾一番,缓缓地松开了手。

玉质的笔杆仓促跌落,滚到地上,“啪嗒”一声,碎出几道裂缝来。

“表,表哥?”郇瑾像是被吓呆了,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迷茫不解地看向允僖。

“为什么就偏要好好地练‘福’字呢?”允僖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郇瑾的表情。

“唉?”郇瑾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很奇怪地反问道,“......自然是要讨个好兆头啊?......在我们青州那边,年节里,是要自己亲手写福字来贴的,洛阳这边不是这个风俗么?”

允僖沉默了片刻,微微颔首,冷淡道:“洛阳也是这般......不过,我‘福’字写的不好,我二哥却写的很漂亮,我从来都是,去他那里讨一个来,更便宜不是么?”

郇瑾的指尖微微抽搐了一下,脸上天真可爱的笑容却是仍严丝合缝地带着正好,开心地点了点头,一脸的艳羡地感慨道:“......表哥和二殿下的感情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