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允僖下意识地回忆起了允晟当时那自上而下看过来的、带着森森寒意的冰冷眼神,心内不由浮起一阵烦躁,含糊地应了一声,便紧接着复道自己要去母妃那里请安——却是已经不想再在这里呆着了。
“表哥,”郇瑾从允僖身后追出来,一脸的羞涩期待,支支吾吾地问他,“......姑母问我,问我想不想入宫做你的伴读......你看,我是?”
“啊?”允僖愣了一下,想起来母亲日前似乎确实与自己说过这桩,不过他自己是无可无不可的,故而随口道,“......你想来就来啊,如果不想入宫的话,也不必勉强自己的。”
郇瑾怔了怔,呆呆地站在那里沉默了半晌,脸上的笑容早消失无踪了,末了,很艰难地笑了一下,难掩失落道:“......那我还是听姑母的吧。”
“嗯,”允僖心里正烦着呢,也没怎么把郇瑾的话往心里去,漫不经心道,“......这就对了,我也听我母妃的意思,看她怎么安排吧......”
“四殿下!”郇瑾突然站定,垂着头,猛地不走了。
“怎么了?”允僖愕然回头,回望着日光之下,郇瑾隐藏在阴影里,辨不出神色的脸,奇怪道,“......不是说了叫‘表哥’的么?怎么突然这么生分了?”
“表哥,”郇瑾缓缓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地笑了起来,轻言细语道,“姑母为表哥选伴读,既问了我与表哥的意见,自然是听我们的想法的意思......我回听姑母的,表哥也这般回,姑母大概,也不会再想我入宫了......既如此,那你我便就此别过吧,四殿下!”
郇瑾猛地一下撞开允僖的肩膀,仓促间连自己抄了一上午的《墨子》撒了一地都没管,垂着头通红着眼睛直接走了。
“唉,不是?”允僖这才恍惚回过神来,震惊道,“......我这不是,这不是没想到么?我也没说什么嫌弃他的意思啊,一个个的,这脾气都好大的啊!”
允僖郁闷地蹲下身来,把郇瑾走前洒落一地的宣纸一张一张收了起来,收着收着,他的心头突然就浮起几丝淡淡的悔意......
允僖想,我自己心里再是烦,也不该拿人家出气的,瑾哥儿自小身体不好,敏感多思,刚才那话,也确实说的不应该了......允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头疼地想,一个没完,又来一个,还不知道要怎么哄呢,真是上辈子欠他们的!
郇瑾一路疾行,等走到郇如面前时,已经神态平静,步履平和,看不出丝毫的异样了,郇如正窝在一个角落里看《东游记》,正在兴头上,见郇瑾过来了,不免嫌弃地瞧了他一眼,嘟囔了句“怎么这么快啊”但说归说,还是收了书站了起来,询问郇瑾道:“与四殿下聊完了?我们去与钟妃娘娘请辞出宫?”
郇瑾抿着嘴没吭声,只沉沉地点了点头。
郇如便带着他过去与钟情告了出宫事宜,姐弟俩由抱琴亲自送了出来,待送到中门前,就要出后宫的范畴了,郇如便笑着与抱琴告辞:“抱琴姑姑快别送了,娘娘身边离不得人,都到这边了,我们识得路,再往前走一段就是朱门了,前面就有家里的马车来接,姑姑辛苦,还是快回去吧。”
抱琴毕竟是个宫女,要出中门,还得先寻了管事的太监押了令牌过去,麻烦得紧,且郇如自来稳重大方,处事得宜,短短几日,已经叫永寿宫上下满心叹服,交口称赞,抱琴想了想,也就是小走一段一眼可以看到头的路,以郇家姐弟的稳妥性情,当是出不了什么事的,也就福了福身,原地站着没动,打算目送姐弟二人出朱门。
一作别了抱琴,一眼望去,前后又空旷无人,郇如端了大半天的微笑也略微松散了些,瞟了自家弟弟一眼,奇怪道:“不对啊,你往日话虽不多,但也没今个儿这般彻底锯了嘴吧?......不是与四殿下吵架了吧?”
“我纵是与四殿下起了争执,”郇瑾淡淡道,“......那也不叫‘吵架’......不过是适当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帮助彼此之间更进一步地了解对方罢了。”
郇如本是随口一问,听到这里,却是眉头大皱,当即停下了步子,严肃地呵斥郇瑾道:“你可不要把你对旁人的那一套‘放风筝’的手段用到自家兄弟身上!”
“这怎么能算用手段呢?”郇瑾冷冷地笑了一下,“你把人家当兄弟,人家就把我们当兄弟了么?......阿姊,我不过是,寻求一个相对平等的位置罢了!”
“姑母和表弟都是很好的人,”郇如满眼失望地看着自己的弟弟,“......瑾哥儿,我原先只道你聪慧,但你可别枉负聪明,把心思都用在什么旁门左道的好!须知,‘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郇瑾低着头,突兀地笑了一声。
“阿姊,”郇瑾抬起脸,缓缓地打量了一番远处他们刚刚走过的谨慎殿屋檐,与目前将到达的崇德殿的雕梁画柱,轻笑着问郇如,“......你喜欢这皇宫么?”
“皇宫华美,谁人不喜?”郇如眉头紧锁,不悦道,“......但它是美,远远地欣赏就是了,又何必要强求呢?......世间之事,强行所求,又得几时好?”
“不,”郇瑾笑着回道,“你不喜欢......皇宫再美,没有姑母和表弟,阿姊是不会来的。”
“但是我与阿姊,”郇瑾背手而立,傲然道,“......是不一样的。”
“阿姊看钟妃娘娘与四殿下,只是姑母与表弟,”郇瑾蓦然抬头,眼睛里燃烧着的,是郇如一见惊心的熊熊野心与欲望,“但是我求的......要更多!”
“......来这世间一遭,不为后世留下些许惊心动魄的传说,岂不才是当真枉费了我这份‘聪慧’?......我这辈子,是绝不会像父亲当年那般甘于沉寂、放逐自我的!”
“你不过是权欲熏心,又何必再扯上父亲作文章!”郇如大怒,冷冷地看着郇瑾,寒声道,“只是你眼睛里再是只装着‘娘娘’与‘殿下’......也该记得,最开始,你是因着什么入的宫,你最先来见的,不过是自己的姑母和表弟罢了!......你休要为了的一份私欲而祸害了姑母他们!”
“我自然知道,”郇瑾懒洋洋道,“......所以我今天,本来就是真的有点生气的。”
不过,阿姊,你才是大错特错了......表弟他,可没有你们以为的那般纯善不争......他的眼睛里,有和我一般的东西......他只是不说罢了。
我们才是真正的一路人。
你们早晚会知道。
姐弟俩就此不欢而散,谁也不理谁,气氛僵硬地走到一半,却是撞上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傅怀让陪着二皇子允晟打崇德殿前过,乍见郇家姐弟,当即难掩讶色,差点就惊呼出声了。
“郇,郇姑娘,”傅怀让涨得满脸通红地与郇如见礼,“......月前一别,您,您,您还好吧......”
郇如微微一愣,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了眼前的人姓甚名孰,暗暗皱了皱眉,微微福身,恭谨但非常冷淡地回道:“劳傅公子记挂,早已大安了。”
“这是?”二皇子允晟从傅怀让身后慢悠悠地踱了过来,瞟了眼自己表哥羞得满面通红的脸,眉梢微挑,不由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这小姑娘,心下微微一啧,暗道确实是个美人,不由揶揄地看了傅怀让一眼,随口问道,“......让哥儿认识的?”
“青州司马郇大人家的儿女,”傅怀让早就叫人打听得一清二楚了,羞涩地小声解释道,“月前我在城门口惊了马,唐突了郇姑娘......我往常不这样的,就是那天,母亲实在是催的急,我一时冲动,真的只是一时冲动......最后险些伤了郇姑娘,心下也实在内疚极了,不知姑娘现在可还好些了,我家里......”
“傅公子客气了,”郇如淡淡地笑了笑,打断了傅怀让喋喋不休的解释与道歉,简单道,“家中长辈尚在宫外等候,不好叫他们着急,如果没有旁的事,小女与家弟这就告辞了。”
“哦哦,”傅怀让赶紧让出路来,难掩失落地不迭点头道,“应该的,应该的,郇姑娘请......”
郇如客气地福了福身,带着郇瑾与二皇子两人擦肩而过。
郇瑾全程垂着头,不发一语。
“青州来的?”待得郇家姐弟走出一段,二皇子允晟难掩疑惑地侧了侧脸,问身边的傅怀让道,“......怎么看样子像是打后宫那边过来的,父皇的后妃里,有祖籍青州的么?”
傅怀让也不知道,他当日惊鸿一瞥,已经惦记郇如许久了,今日之见,于他而言,也是意外之喜。
表兄弟俩面面相觑,二皇子允晟略回了回头,不期然的,与郇瑾回过头来的审视眼神对了个正着。
隔着几百步的距离,郇瑾扯了扯嘴角,略略点头,转过了脸。
二皇子允晟却是看得眉头大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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