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多了,”刘妧道,“与你一比,真教人难以启齿……”
乔琬并不催促,只听得刘妧说:“我有时,不知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只想做别人眼中期望的模样。从前说我自小充作男子教养,我也常幻想自己有松筠之节。如若我真是男子,可以科举入仕,定能有番作为……”
“可惜我想错了。原来他们教我读书,竟是……”刘妧停住了,她笑道,“我一时又糊涂了,他们所想的与我所想的,竟无一能成真。我在这世间又能做什么呢?倒不如出家去,做个槛外人。”
乔琬见她竟似真的醉了,酒话连篇。她不愿去深思刘妧的话,这世间各人有各人的苦处,谁又度得了谁呢?
乔琬只笑着扶住刘妧:“你醉了,我扶你去找你的侍女可好?”
刘妧笑道:“她替我端醒酒汤去了,一会儿就来。”
“那我陪你坐在此处吹吹风儿……”
乔琬陪刘妧坐在池亭边,却不知一旁的堆秀湖石后,有人将她们的对话听得分明。
程皎用丝帕捂着眼睛,心中戚戚,她只觉得自己竟是听懂了刘妧所言。
要那闺中诗名做什么?要那娇美姿容做什么?困于此间,终是如物件般任人挑拣。
作者有话说:
及笄礼就不详细写啦~
只能说各人有各人的苦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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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千秋岁
金秋九月,我花开后百花杀。如今玉京正是赏菊的时节,不论是什么万龄菊、木香菊、喜容菊,还有什么金盏银台……家家户户都要摆上几盆,达官贵人们更是办起了菊宴。
玉京勋贵近日的赏菊燕集,多是议论柔安县主的及笄礼。要说起近些年京中贵女的笄礼,无人能比得过她。
自然有人要说:“勋贵们若不是看在东宫的面上,她怎会有这般排场?”
也有人道:“我见过柔安县主,确是娇美动人。”
“今时如此,却不能时时如此,终有色衰爱驰之日……”
程皎听着,只觉得无趣至极,她端着茱萸酒独自一人退到了山亭外。
重阳日,登高远眺,程皎却不觉得心中开阔。她最近总是反复想着刘妧的话。
她从前看不起刘妧,觉得她沽名钓誉。可是刘妧的“看重名声”,与她自己的“中庸守矩”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这么些年来总怕行错踏错,不肯轻易多言,凡事也不愿出头。哪怕她自恃才思敏捷,也总要在心中默想几遍,不敢去拔那头筹。
何其可笑!
她原来真的不如刘妧多矣。她只会烦闷、只会怨忿他人,却从未想过从这囚笼中跳出去看看。
但程皎所思所想却比刘妧还多,她只是越想心中越感到绝望。那槛外,难道就会是清净之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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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妧的话在程皎的心中掀起了波澜,乔琬却没有多想。她们终究不同,她不想做那槛外人,因为她是从轮回道里归来的鬼。
只是这样想着,乔琬就觉得心都能变得冷硬许多。
她将月夕那夜太子送自己的钗匣放进妆奁箱子的深处,只当那月影花灯下生出的柔情,是另一场梦。
重阳刚过,宫中又派人传话,将于九月十七征纳发册。宣宁侯府又准备了起了幕次、香案、束帛、谷圭等物件来。
九月十七辰时起,自宫中设卤簿、彩舆、大乐。
岐王与礼部侍郎又一同至宣宁侯府,宣宁侯朝服出迎,女眷依旧在偏厅候着。
乔琬依旧没有上回那般神思不属了,她认真听着礼官唱道:“奉制封皇太子妃,遣使行纳征、告期、册封礼。”
执事从彩舆中取节、制书册、玉帛放于清泰堂中置好的香案上,接下来是岐王取纳征制书宣讫,宣宁侯乔敛行四拜礼。
乔琬听着正堂的诸位大人退去幕次,有女官捧皇太子妃首饰、冠服来到了偏厅。
“太子妃娘娘,请更衣吧。”这女官面露微笑。这笑看起来倒熟悉得很,令乔琬想起王司赞来。
平日里姊妹、嫂嫂虽打趣喊过乔琬太子妃娘娘,但乔琬一直没有什么真实之感,如今她听了只觉得有些怪。不过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颔首起身。
女官们为乔琬更衣,换上了皇太子妃的冠服。
乔琬从未戴过这样沉的发冠,她只见那口衔珠滴的金凤从眼前过,未看清上头又多少只凤凰。翟衣上是织金的云凤纹,她也没有细看,只是伸手任女官摆布。
冠服完毕,乔琬随女官及宫人往正堂去。
正堂内已有太子妃依仗,香案上摆着节册。赞礼女官赞行四拜礼,乔琬跪在案前。宣册,受册,又赞四拜礼,方才礼毕。
乔琬又被引至偏厅,只隐约听见父亲与岐王、礼部侍郎、司礼监官谈话,似是礼毕,父亲正要送他们离开。
“娘娘,稍安。”女官为她换下凤冠与翟衣,取下革带、大绶和玉佩。
乔琬这才看清了,那是一顶九翚四凤冠。四只金凤口衔珠滴,冠上皆是大小珠花围着翠云。博鬓四扇上也饰着鸾凤,垂着珠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