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琬稳了稳心神:“秦艽,今日你死,也是我之过,我会命人为你收尸超度。”
这话苍白无力得很,秦艽却如释重负一般,终于忍不住咿呀哭了起来。
他开蒙后仍被迫入宫谋生,本就是苦命之人。入宫后种种艰辛不可言,好不容易从清冷的玄穹宫被|干爹带到了东宫,却又是遇人不淑。好在他命不该绝,被太子免罪一回,又被太子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他也曾夜夜为太子与七殿下祈福。后来他又为温柔和善的太子妃娘娘打扫书房,终于一天好过一天……
可如今这好日子转眼就到了尽头,秦艽回想起自己这一生,心中涌起的不是恩人救赎,却是八岁那年离家前母亲的怀抱。
“娘亲,娘亲……”他竭力喊着,喉咙却发不出声音,只会咿呀作响。
太子从袖袋中掏出了一把鎏金嵌宝石的匕首。
“殿下!”“殿下!”白英和齐绶紧张道。
荣谌拉着乔琬进门,他握着她的手一同掣开那匕首。
“殿下?”乔琬微微颤抖。
“他们以为这样就能束缚孤……”太子笑了起来,“孤却是不怕!”
乔琬注意到他的唇间有淡淡的齿痕:“殿下,您头疼又犯了?”
太子不答,他只道:“婠婠,你如今已没有回头路了。”
温热的血溅到了二人的手上与衣上,乔琬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原来,她从前想的没错,她曾隐隐窥见面具下的太子……只是没想到,竟已被逼得癫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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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琬见太子面色阴晴不定,便不再多言。她心中暗暗记下,只怕是太子今日头疼一直未愈。
清昼方才一直候在外头,见乔琬衣带血迹地出来,强忍着没有惊叫出声。
经历了上回之事,春水倒是镇定。但她心中已经隐隐明白发生了什么,只垂首把唇抿得紧紧的。
回到会宁殿梳洗更衣,原本是青蒿、黄柏伺候,乔琬特地把春水也叫了进去。
“秦艽认罪了,我答应他,会为他收尸超度。你若有心,届时为他请一炷香便是。”
春水道:“娘娘仁慈,婢子并不后悔,只觉万幸。”
乔琬点点头,她本担心春水与秦艽同是苦命人,一时会移情自责。但她终究还是小瞧了春水。
太子与乔琬刚刚梳洗罢,清佩姑姑领紫菀送了压惊的安神汤进来。
乔琬堪堪用完,就见白公公带着齐绶来复命。齐绶手中端着托盘,里头还盛着一物。
“启禀殿下,原本齐绶想着要将人押送司礼监,便从秦艽值舍拿来了贴里为他换上,还有牙牌、茄袋等物品,都是之前搜检过的……只是方才为秦艽收殓,发现他将此物特地藏在了贴里内,怕是刻意留下的。”
白英说着,齐绶便呈上了一个花结。这花结像是挂在茄袋上的佩结,并不显眼。
齐绶献上托盘,垂首道:“这个花结原本和茄袋挂在一起,更衣时秦艽没有挂茄袋,却扯了花结藏在怀中。”
乔琬并不熟悉花结与络子的花样,她看了看,便叫清佩姑姑和宫人们来瞧。
清佩姑姑只看了一眼,就皱眉道:“殿下,可否让奴婢取来一观?”
“姑姑只管取来。”太子道。
清佩姑姑取了花结细细看了,边看边道:“这宫绦和彩线都是宫内最普通的,平日里宫人们打络子都用。但是这个花结不简单,并不是常用的几种,看不出是什么结。不过一定是用勾针仔细做的花样子,不像秦艽这个年纪的内侍会做的……”
乔琬听了,再细看,觉得清佩姑姑说的有理。
就听清佩姑姑又问:“可清洗过?”
齐绶道:“没有,这个花结被秦艽护在怀中,并未沾染什么。”
清佩姑姑将花结凑近,说道:“熏过丁香花香。”
这就更不寻常了,整座东宫有一年没有燃香熏香了,怎么一个小小的洒扫内侍身上会有熏过花香的花结?
“会不会是他自己偷偷摘了丁香熏的?”乔琬问。
清佩姑姑摇头:“东宫附近并不栽种丁香花。”
此事明了,秦艽若真是念着太子恩情留下这花结做线索,那么第一要寻的,难道是宫中栽种丁香花之处?
这时,清昼却躬身道:“启禀殿下、娘娘,婢子曾见过同样的花结。”
乔琬有些讶异,忙问:“你进宫才几日,在何处见过?”
哪知清昼却道:“娘娘,婢子不是在宫中见到的,而是在宫外。去年春日,婢子随娘娘至翠云山踏春,当时李嬷嬷身上便有一个这样的花结。婢子见其精巧,状若花簇,便同李嬷嬷攀谈了几句……”
“清佩姑姑一言,婢子方才想起,李嬷嬷当时说,这叫丁香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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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殿下,八殿下……”几个宫人内侍小声喊着,坠在一个小少年身后。
“小祖宗,快到玄穹宫了,不可再往前了……”
八皇子追的一只玄蝶飞过了宫墙,他这才停下道:“贵妃娘娘与嫔母要午歇,此时去拜见只怕还要等许久。我要是也和太子哥哥一样,有座园子就好了……”
“八殿下,慎言!”
一阵轻响,就听宫巷附近的一处小门开了,有个宫人轻声道:“可是方公公送今日的吃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