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再敲打了蓝玉一番,就将蓝玉的事扔到一边,不再放在心上了。
这倒不是他多大度,只是他知道,蓝玉这厮暴脾气肯定有,但造反的胆子还没有。
只要自己能再活十年,熬都能把他给熬死,又何必枉做坏人?
现在老朱一门心思都是秋季军演之事,一来看看各地藩王这几年的练兵成果,有没有能力成为大明藩篱。二来也向海外藩国宣示一下武力,让他们不敢小觑大明。
至于第三点么,就不怎么上得了台面了,就是让自家那逆孙和诸位藩王互相比较下,达成一个微妙的平衡。
只是有一点让他很不爽,那就是自家那逆孙,好像长在苏州和松江府了似的,一点回来参加军演的想法都没有。
这让他很是苦恼,恨不得一天写三封信催他回来。
然而,又嫌丢面子,不愿意动这个笔。
正好这时候蓝玉给他上折子,说要请他这个皇帝去家中做客,看看他家新建的花园,顺便吃个饭,喝点酒啥的。
老朱也就顺势答应了,想着吃饭的时候跟蓝玉提一嘴,让蓝玉给逆孙写封信,让他赶紧回来一趟。
一般情况来说,臣子是很少主动请皇帝吃饭的。
因为这里边的因果太大,谁都不愿意惹这个麻烦。
这还是他手底下的谋士给他出的招,说什么以前的王翦就这么对付秦王的,整天要钱修园子,盖房子啥的。
你只要让皇帝知道你贪钱是为了建园子,皇帝就不会对你起疑心。
蓝玉就真信了,请了京中的高手为其设计园林,还花重金请人修建。
园林一建成,蓝玉就给老朱上书,说请陛下来参观自家花园。
蓝玉本来只想客气下,也没想到皇帝这么给面子,还真说要来他这儿。
因此,为了招待皇帝陛下,蓝玉又上书说要准备几天。
老朱想着自己前段时间刚敲打完蓝玉,蓝玉肯定要借机向自己表表忠心,也就宽限他几日,给了他表忠心的机会。
然而,当约定的日期临近,老朱坐着马车前往蓝玉府邸参观之时,马车在驶进蓝玉家的胡同之前突然停下了,任凭二虎如何驱赶,马车都是纹丝不动,驾车的战马更是不住地刨着蹄子,死活不肯往巷子里走。
老朱见到这场景当场就慌了,他这辈子有好几次这种经历,或者类似的经历,他甚至将这些经历写入《皇明祖训》里供后人学习借鉴。
凡动止有占,乃临时之变,必在己精审,术士不预焉。
且如将出何方,所被马忽有疾,或当时饮食、衣服、旗帜、甲仗有变,或匙筯失、杯盤倾、所用违意,或烈风、迅雷逆前而来,或飞鸟、走兽异态而至,此神之报也,国之福也。
若已出在外,则详查左右,慎防而回;未出即止。然,天象人不能为,馀皆人可致之物,恐女干者乘此伪为,以无为有,以有为无,窒碍出入,宜加详审。….
设若不信而往,是违天取祸也。
朕尝临危,几凶者数矣。前之警报皆验,是以动止。必详人事,审服用,仰观天道,俯察地理,皆无变异而后运用,所以获安。
(节选自皇明祖训)
老朱因为有着这些离奇经历,因此在见到马匹有异常,当即命人退了出去。
当老朱回到皇宫后,立马命二虎带着锦衣卫直扑蓝玉府邸,在蓝玉的府邸里搜出二百副没来得及转运走的盔甲,以及两百多名士兵。
虽说二虎跟蓝玉关系不错,但面对这般铁证,他也没办法替蓝玉遮掩了,只能偷偷放水,放蓝玉的小儿子蓝春去找皇太孙。
至于能不能救蓝玉全
家,那就看蓝玉家有没有这个造化了。
朱元璋听到这个消息大怒,直接命人将蓝玉全家打入锦衣卫诏狱,并且大肆捉拿跟蓝玉有关系的将领。
几十个跟随蓝玉出征的武将被牵连,然后全家下狱。
文官们则集体出动,纷纷上书弹劾蓝玉一党不法事,将大明的武将差不多弹劾了个遍。
哪怕是在京城治病、养病的汤和,都被这群文官找了几个罪名弹劾了一番。
老朱则是从谏如流,不管弹劾谁都派锦衣卫过去「问问」。
锦衣卫能怎么问?
自然是先把人抓了再说,以免跑了找不到人喽。
一时间,整个京城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二虎在查了几天后,向皇帝陛下禀报。
「皇爷,卑职已经调查清楚了,此次事件纯系误会。」
「据蓝玉府的甲士供述,他们只是蓝玉从各个山庄抽调的庄户,是为了给皇爷表演军中之戏。」
「其他武将也多数喊冤,说很久没跟蓝玉联系过,根本不知蓝玉谋反之事!」
老朱对这个结果非常不满意,指着二虎的鼻子大骂道。
「你是不是拿了他们的钱,跑咱这儿替他们说话?」
二虎哪受得住这个罪名啊,闻言赶忙「砰砰」磕头,没几下脑门就被磕出血。
老朱却犹自愤愤不平地跳脚直骂。
「你个没良心的狗东西,咱待你不薄啊,你竟然跟那些女干臣一样来糊弄咱!」
「现在他们是想杀咱!」
「你却跟咱说,蓝玉那狗东西搞了两百多甲士埋伏,是想给咱表演什么戏耍?」
「你特娘的是拿咱戏耍呢吧!」
二虎听到这话又惊又恐,不过更多的还是委屈。
他对待老朱一直像对待父亲般尊敬,怎么可能生出这般大逆不道之心?
老朱的这番诛心之言,真的比拿刀砍他都难受。
「皇爷恕罪,卑职绝对不敢有此心啊!」
「说句僭越之言,卑职兄弟俩从小就没了父亲,我们心里一直拿您当父亲般对待,岂能跟外人合伙来害您……」
「只是卑职所拷问的事情确实如此啊……」
老朱听到这儿,愤怒地抄起砚台,对着二虎就砸了过去。….
「你还敢说!」
「蓝玉的杀心连拉车的马都看出来了,你竟然还敢替他说话!」
「来人,将这个狗东西给咱拖出去,给咱严加审问,是不是拿了蓝玉那丧尽天良的钱了!」
「诺!」
「传旨蒋瓛!」
不多时,蒋瓛来到乾清宫。
老朱看到蒋瓛,脸上立马露出一丝微笑。
「蒋瓛啊,你该不会让咱失望吧?」
蒋瓛一听这话,再想到刚刚二虎被拖出去之事,心里就有数了。
「请陛下放心!」
「卑职一定将所有乱臣贼子给陛下查出来!」
「宁错杀,不放过!」
老朱听到这话果然龙心大悦。
「好好好!」
「不愧是咱看重之人,这事就交给你办了,务必给咱查个水落石出!」
「诺!」
蒋瓛在接手蓝玉一党案后,进展可谓是神速,只用了不到两天时间,就搜集到了几百件罪证。
蓝玉这些年和将领之间往来的信件,以及蓝玉这些年私自贪墨的违禁物品。
这些东西放在平时根本就不算啥事,老朱也知道蓝玉喜欢偷偷藏点战利品啥的,也对此
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而,随着蓝玉谋反案浮出水面,这些东西都成了蓝玉谋反的罪证。
随后蒋瓛有审问出几份指责蓝玉谋反的供状,以及在席间大逆不道之言。
本来蓝玉的死党没想交代,但架不住蒋瓛太强了。
比如说蒋瓛审问蓝玉死党定远侯王弼之时,王弼就咬紧牙关扛着酷刑,一个字都不往外露。
然而,当蒋瓛说出他跟蓝玉哪年哪月和什么人,在什么地方喝酒,席间什么人都说了什么话后,他心理防线彻底崩了。
完了!
这是陛下要整治蓝玉,给皇太孙铲除蓝玉这个外戚!
一旦案件变成政治事件,王弼也就没什么可隐瞒的了,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一番。
说是诬陷倒也算不上,蓝玉喝酒后确实挺能发牢骚的,说点大不敬的话也正常。
蒋瓛将整理好的口供拿给老朱看,老朱看罢又是一通大骂,骂蓝玉是个没良心的狗东西,然后命令蒋瓛继续追查,务必将蓝党一网打尽!
蒋瓛得了陛下的命令,审问的进度更快了,抓人的力度也更大了。
军中将校无不牵扯其中,甚至锦衣卫中有几个千户,都被他以给乱党通风报信为由给抓了起来。
一开始很多人还能捞到单间,可随着抓捕的人越来越多,除了蓝玉这个重犯还能捞到单独牢房,二虎这等人都只能跟人混住了。
这一天,二虎正靠着墙打盹,突然听到一阵牢门响动,睁眼一看见是姜四、韩五两个货。
「你俩咋也被抓了?」
姜四、韩五耷拉着个脑袋,一脸的郁闷道。
「私放蓝春的事被蒋瓛知道了……」
二虎听到这话长叹一口气道。….
「唉!」
「你俩这是被我连累了呀!」
两人倒是没啥怨念,嘻嘻哈哈坐在二虎边上,询问他这段时间过得咋样。
二虎无所谓的道。
「还能咋样,整天吃了睡,睡了吃。」
「虽说蒋瓛那厮恨不得我早死,但他还不敢对我用刑。只是怕皇爷听了那小子的谗言,大开杀戒的时候,连带手把我也剁了!」
两人赶紧安慰道。
「不会!」
「虎爷可是简在帝心,你大哥又给皇爷立过大功,皇爷是不会要你的命的!」
「只是凉国公这次悬了,搞不好要全家问斩……」
二虎听到这话,脸上的表情无悲无喜。
从本心来说,蓝玉干的那些事,给他个砍头一点都不为过。
但要说他谋反吧,好像还差点意思。
「你俩在牢房还有人脉不?」
「我想去看看凉国公!」
姜四眼珠转了转,看到一个狱卒路过的时候,朝着其招了招手。
「老刘滚过来,帮咱把牢房门打开!」
狱卒听到声音,看到喊他的人是姜四,赶忙颠颠的跑过来打了个千。
「哎呦,这不是姜四爷吗,您老咋也被抓进来了?」
「少废话,虎爷要去外边溜达溜达,赶紧给老子把牢门打开!」
狱卒闻言直摇头道。
「不行!」
「指挥使大人盯得严着呢,小的要是敢给您开牢房,回头就能把小的关进来!」
狱卒说完这话扭头就走,像是生怕姜四再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似的。
然而,在其转身的一刹那,地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仿佛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姜四见狱卒走远,赶忙爬到牢
门边上,伸手从外边将一个铁片抓进来,然后在手上掰了掰,做成一把钥匙的大致形状,嘁里咔嚓几下就将牢房的门锁给打开了。
「虎爷请!」
二虎看着姜四的手法,笑着锤了他一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