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再上 !
惠太后看着懿太后灵魂出窍的模样,微微一笑:“你得意的时候,又怎会知道我的痛苦呢?你步步紧逼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也会被人逼得毫无退路?”
懿太后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浸入了冰冷的河水之中,眼前一阵阵发黑,雷电之光,仿佛妖异的刀剑光,杂乱闪现:“你……是报复我?”
她颤抖着,不想示弱,但是却抵抗不了身体的无力,以及那股发自心底的冰冷,眼神错乱地望向面前之人:“你报复我?可是在后宫里头,哪一个人不是紧紧地盯着皇后的位子?又有谁不想用力将它夺过来?我又做错了什么?”
“你没有错,”惠太后道,“其实在我说出这些之前你都没有错,就像是你刚刚说我的一样,你说我‘技不如人,就要认输’,而你唯一错的,就是你到底输我一筹。”
她缓缓地起身,以俯视的姿态看着懿太后,淡淡说道:“是啊,天子的妃嫔,哪个不想当皇后呢。或许,我得感谢你的咄咄逼人,若非是你,若非是在宫内担惊受怕的够了,我也不会想到那样的法子替自己争,如果不是受够了你的种种欺人太甚,或许,我就一直会得过且过下去,……一直到被废后。”
“是……吗?”
“是啊,你可知道,……其实我,大概是恨着先帝的。”惠太后转头,望着窗外的雪亮电光,“他说过,要同我一世好,怎么可以不记得?怎么可以放任你百般欺负到我的头上,还说什么‘身为皇后,当识大体’,丝毫不责罚你,反让我忍气吞声?他的心里,本来应该只有我啊……只应该有我,我是正宫皇后,我绝不容许自己成为废后!”
“你成功了,”懿太后嘴角斜挑,双眸却定定地望着地面,“你的确做到了。”
惠太后转头,面色重又恢复几分温柔端庄:“是啊,我做到了,就算是他仍旧不舍得你,封你做了太后,可是……”她的声音放的很低,如同喃喃细语,“他的皇后,只是我,而你,永永远远只是一个妃子。”
懿太后抬手,在自己额头眉上缓缓摸过,手心所及之处,底下是属于她自己的肉身、肌肤,可是她却觉得,到处都是一片木然。
“如今你……想如何?”她冷冷地笑着,满不在乎般地问。
“不如何啊,”惠太后柔声道,“我只是……来跟妹妹你说说这些昔日家常,如何?诚如我来时候所说,没有让妹妹你失望吧?”
懿太后慢慢地抬头,终于又看向惠太后的脸上:“贱人……你害得我……”眼中的泪,不想落下,却止不住地掉下来。
“啧啧,”惠太后轻叹,“瞧妹妹你这梨花带雨的模样,若是在先帝面前,他定然要心疼死……可惜啊,可惜,现在没有人会欣赏妹妹你的美貌了……”
懿太后身子震了震,道:“你不想要先帝的遗诏?”
“我要他来做什么?”惠太后轻描淡写地说道,“何况,我要的话,妹妹你能给吗?”
懿太后默然不语。
惠太后道:“说了这半天,总算把这么多年来的话都说尽了,好了,我也就不打扰妹妹你了,妹妹还是早些歇息吧,免得晚睡的话,会于你的花容月貌有损……”
她淡淡地说完,迈步便往外而行,脚步轻而无声,加之穿着一袭暗绿色的长衣,在幽幽的夜色里,看来仿佛是一个幽魂。
懿太后眼睁睁地望着她走开了去,忽然叫道:“苗惠!”
惠太后闻言,便停了步子,却不回头。
懿太后极缓慢地说道:“你……这么恨我,那么你……会不会也恨……见清。”
惠太后背对着懿太后,低垂的双眸蓦然抬起,直直地望着前方,过了片刻,才轻声回答说道:“起码,我没有一而再,再而三地害过他。”
殿门被打开,风雨之声一拥而入,夹杂着电闪雷鸣,懿太后望着毕生宿敌出了殿,身边儿的两个贴身嬷嬷急急忙忙进来,将她扶起来。
懿太后身子瘫软,几乎没有挣动的力气,任凭嬷嬷们将她带出殿去,回到长宁宫的正殿。
一碗滚热的姜汤下肚,懿太后整个人才又缓了过来。
“太后……要不要早点歇息?”贴身嬷嬷有心相问。可是懿太后却只是怔怔地出神,嬷嬷们不敢打扰,便都垂手侍立旁侧。
如此,一直过了半个多时辰,懿太后才又开口,问道:“范梅仙的尸身,处理好了吗?”
嬷嬷道:“太后娘娘请放心,已经对外传了信儿出去,只说她感念太后恩德,然而始终羞愧难当,一时想不开,才自尽身亡的。”
懿太后点了点头:“也好……对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嬷嬷急忙说道:“回娘娘,丑时已过,寅时方至,眼看就要天亮了,娘娘还是快些安歇吧。”
懿太后摇了摇头,道:“给哀家……把镜子拿来。”
嬷嬷们不敢多言,果真就取了镜面儿过来,又取了几盏灯,放在桌儿上。
懿太后捧着镜子,细细地看里头的容颜,却见里面那人,肤白如雪,乌发蓬松,她认认真真地看着里头的影像,就好像是在看个陌生的人。
半晌,懿太后才道:“你们说,当今的天子,容貌里头,有没有几分像是哀家?”
苗惠同她说话的时候,嬷嬷们都在外头,并没有听明白,此刻听她忽然说起天子,一时有些心惊。
两个嬷嬷彼此面面相觑,片刻,其中一个嬷嬷揣摩着懿太后的心思,小心地道:“太后总也算是天子的母后,天子至孝,从不把太后当外人看待,若说太后这眉眼儿里头……说是有几分相似,应该……也是有的。”
懿太后缓缓点头,并不恼,也不否认:“天子的母后……是吗……”
另一个见状,也轻声说道:“当初,太子在的时候,同万岁爷兄弟两人在一处……大家伙儿都说两人生得像,简直似亲兄弟一般。”
懿太后闻言,眼中的泪便滚滚涌出,喃喃说道:“是啊,哀家怎么……竟这么蠢笨,怎么……竟误了这么多年,错了这么多年,还真的差一点儿……”
两个嬷嬷不知所措,也不敢插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