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祖一脸“欣慰”:“是人都要长大。睡了六年也不能逃避。”
“……保康没要逃避。”保康双手抱枕头的动作改为捂着脑袋,“保康就是觉得头疼、伤心。明明之前有变好的趋势,为什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师祖将枕头放好,给小徒孙盖好被子,神色平静,语气还是不急不缓:“这本来就是无可避免的事情,保康硬要他们避开来,才是‘为什么’。”
保康:“……”
保康大受打击,然而师祖吹灭蜡烛上床,半坐着,瞧着小徒孙那愁眉不展、忧虑烦恼的模样,对皇家和朝廷的所有争斗都一句话轻描淡写:“保康还是十五岁的小宝宝,不要烦恼这些。”
保康:“……”
保康表示,虽然他非常乐意做十五岁的小宝宝。可是此时此刻,此情此情,他听到师祖这句话,一点儿也不乐意。
“师祖,保康长大了。”保康抬头,眼睛瞪圆,非常不乐意他师祖说大实话一般,说他的烦恼是“没长大的小孩子”。
师祖笑着点头:“保康长大了。快睡觉。”
保康:“……”
保康一个翻身躺好,闭眼就睡。
月牙儿弯弯,星星眨眼。保康在睡梦中还是烦恼不已。和家人团聚的欢喜过去,面对一家人目前这个情况,他除了沉默就只能沉默,好像这本来就应该发生的情形,他长大了,不应该大惊小怪。
这让他更生出一种无力感。
保康和皇太后一起念佛,也是无精打采的。
皇太后瞧着保康眉眼间的稚气未脱,哈哈笑:“保康不要烦恼,这很正常。我们保康不要烦恼这些。”
保康一张俊脸皱巴成腌菜团,眼神儿困惑不解:“皇祖母,没有办法吗?”
皇太后放下手里的木鱼,半是感慨,半是叹气:“哪有什么办法?草原上的人,从来都是这么生存的。”
保康站起来,扶着皇太后出去散步。
身边的鸟语花香他都没有精神顾及,微微低着头看脚上僧鞋的花纹,终极是问了出来:“是因为保康睡了这六年吗?皇祖母?”
皇太后一愣,随即生气起来。
“和保康有什么关系?保康这么钻牛角尖可是不对。他们……如果不是保康,早就这般闹起来了,现在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子,你死我活都有可能。”
保康震惊地睁大眼睛,不敢置信。
皇太后瞧着他的模样又心软又心疼:“你汗阿玛现在还能控制住,再过些年,他们都长大了,都出宫开府……这是必然的。皇家,从来都是这样。不这样的时候,那就距离王朝灭亡不远了。”
保康眨巴眼睛,他听懂了皇太后的话——各个王朝早期的皇家,几乎都是能人辈出,争斗不断。到了王朝末期,子嗣艰难,昏君辈出,那还有什么争斗?都得过且过享福一天是一天。
“可是皇祖母,成吉思汗的儿子们当年,就没有这般争斗。虽然有元睿宗拖雷死亡之谜,但基本上是和睦的。”
保康不想放弃,试图找到办法。皇太后却是因为他的话,更是感叹万千。
皇太后拍拍保康的手,讲故事一般:“我们的保康还小那,才十五岁那。”
“皇祖母和保康这么大的时候,听过几个故事,讲给保康听。”
“当年,成吉思汗准备挥师西征,也遂皇后含泪送行,说道:‘诸皇子中,嫡出的共有四人,大汗千秋万岁后,应由何人承统?’
成吉思汗就说:‘世上没有长生不老之人。此次西征,翻山越岭,困难重重,是到了确定后嗣的时候了。’
于是成吉思汗召见他的儿子们和弟弟们,议定嫡三子窝阔台为汗位继承人。术赤管狩猎;察合台掌法令;窝阔台主朝政;拖雷统军队,并且立下血誓,兄弟齐心。
可是,在成吉思汗去世之后,蒙古各部落议事会强烈反对窝阔台继承汗位。窝阔台不能只因为成吉思汗的遗命继位,要等部落议事会的最后决定。过渡的两年内,拖雷作为嫡出的幼子,监摄国政。
保康知道为什么吗?”
保康看着皇太后,人呆愣愣的,他是真的不知道。
皇太后微笑:“我们草原上的规矩,和中原人不一样,很多方面都不一样。中原人是嫡长子继承制度,满蒙,则是嫡幼子继承制度。”
保康:“……”
皇太后刚刚说了什么?嫡幼子?
保康怀疑自己幻听了。
可是皇太后的表情非常严肃,一点儿也没有故意吓唬他的意思。
“嫡幼子继承父亲的家业,其他的儿子们出去自己打拼,这才是草原上和平时期的继承制度,人人认可。”
“两年后,部落议事会举行大会,一起推选新大汗。大会争议四十天,一半的人恪守旧制,主张立幼子拖雷,反对成吉思汗的遗命。那个时候,术赤死了,察合台全力支持窝阔台,拖雷选择拥立窝阔台继位。”
…………
保康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嫡幼子,嫡幼子……术赤死了,察合台全力支持窝阔台,拖雷本身作为幼子具有先天弱势,前面两个哥哥联合,他为了顾全大局,或者说为了保全自己,只能做那样的选择。
所以,后来他死了。四十一岁正康健的时候。
保康呆愣愣地看着面前的荷花盆栽人,然而皇太后还没有说完。
皇太后眼望湛蓝的天空,缓缓说道:“世人传说,当年太~祖皇帝去世的时候,立下的遗嘱,也是嫡幼子继位。这不是没有原因。皇祖母不去说其中的真假,但是皇祖母知道,那些满蒙王公们,都还记得这个老规矩。”
晴天霹雳!
保康恍恍惚惚地抬头喊一声“皇祖母……”眼神惊恐,更多的是难过。
这么一瞬间,保康有很多问题要问,话到了喉咙口,却一句也问不出来。
他汗阿玛知道吗?光看皇祖母那慈爱心疼的眼神,就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