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母一直重复着那句“怎么办”。
林随安呼吸发沉,低着头,转身朝楼上走去。
身后的哭声像一把把刀,一刀刀地割在她的身上。
疼。
等她回过神,已经站在了楼上的房间里。
不知道站了有多久。
窗外的天色有些暗,林随安顺着门板缓缓地坐在地上,拿过书包,从里面掏出手机。
以往林父工作忙,林随安很懂事的不打扰他,可现在她没时间去管林父现在到底忙不忙,划开屏幕,细白的手指有些颤抖地按下那串熟悉的号码。
铃声响了很久,直到林随安都以为林父不会接了,手机里突然“嘟”的一声。
“随安?”
手机那头传来林父略微有些疲惫的声音,声音刻意在压低。
周围的环境很安静,像是在某个实验室。
林随安的心像被只手狠狠攥住,想说话声带却像破了,说不出来。
“安安?”
没听到女儿的回答,那头的林父又问了遍,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
“爸爸。”
林随安终于出声,很艰难,字一个个地往外挤。
“怎么了,现在给我打电话有事吗?”林父问。
林随安的眼底蒙上淡淡的水雾,她动了动嘴,好半天才能出声:“爸爸,你和妈妈,还好吗?”
电话那头的关心突然消音。
林随安在这一阵沉默中越来越感到窒息。
她无声地大口呼吸,竭力把情绪往下压。
“安安……”
林父终于出声,声音显得有些艰难:“这是我和你妈妈的事,不论最后结果怎么样,爸爸妈妈都不会不管你……”
眼泪终于承受不住地掉落,无声地不停往下流,
是真的。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爸爸妈妈有一天会离婚。
“安安,爸爸把手头的项目交接一下,这几天就会回国跟你妈妈商量这事,小孩家不要操心……”
林随安挂断了电话,低头将脸埋进膝盖里。
一周的时间内,她真切地感受到原本和谐美满的家庭顷刻间变得天翻地覆。
林母哭泣,挽留,以及林父的沉默,无奈,眼底的一闪而过的烦闷。
林父说:“我们纠缠的已经够久了,越久问题就越大,为了安安的以后着想,我们还是好聚好散吧。”
林母在歇斯底里过后,在一个早晨忽然同意了林父的要求。
离婚当天,她化好妆,精心打扮了一番,跟林父去民政局办理了离婚手续。
办理当天,姑婆一家意料之外的来了。
连姑婆本人都亲自到场,似乎要盯着林母,生怕她反悔。
直到林母签下字,姑婆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林父本来想要林随安的抚养权,林母却死活都不肯同意,还要了林父一大笔的抚养费,还要了目前住的这栋房子。
林父差不多相当于净身出户。
林随安跟着母亲走出民政局,林母被姑婆一家拉住争执着什么,林随安觉得很累,一个人朝停在路边的车走过去。
“……随安?”
耳边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女孩声音,林随安脚步一顿,转头看去。
一眼就看见一手拿着冰淇淋跟妈妈逛街的阮宁。
阮宁的视线朝那边争执的人看了眼,然后重新看向她,迟缓地张了张口。
“林随安,你家……”
“这是你同学吧?”
一旁阮宁的妈妈微笑着问道。
林随安沉默了下,正要朝她说话,手忽然被走过来的林母拉住,塞进了车里。
白色的宝马车扬长而去。
后视镜映着女孩吃惊的表情。
一回到家,林母就让搬家公司整理东西,把林父的东西全都打包好。
在打包的时候,姑婆一家回来看到,忍无可忍,跟林母吵了起来。
“哎,这都什么事啊,从白天闹到天黑了。”
陆父站在阳台上,看着对面一大群人吵吵嚷嚷的,甚至都惊动了警察,觉得有些头疼。
陆母拉着个脸坐在客厅,对他说:“你看什么看,别看了。”
陆父知道陆母现在心情不好,赶忙转身走了进来。
陆父屁股刚一落座,陆母就开始唠唠叨叨地吐槽对面的不是起来。
“这都什么人啊,结婚离婚都跟玩似的,有没有考虑过孩子啊,这才吵吵多久直接就离了?一点为人父母的责任心都没有!”
陆母不停数落着那家,似乎要把以前忍的话都说出来,陆父知道她其实心疼的就是林随安,也不替他们说话,只是偶尔插一两句话。
楼上。
陆瑜独自一人站在阳台上,望着因为长时间没人接听而挂断的手机,眼瞳微敛,下颌收紧。
“你说说他们这叫什么话,既然不合适当初就不要结婚啊,年纪轻轻生下孩子——”
陆母正尽兴吐槽着,身后忽然“砰”的关门声,他们扭头一看,只见陆瑜双手抄着兜往下走。
“你要去哪?”
陆父问。
第25章秘密
陆瑜没回答,陆母不轻不重地拍了他一下,压低声音笑道:“笨呀。儿子不去找小丫头,还能去找谁?”
“哦哦哦。”陆父忙点头,了然。
已是晚上九点多,夜幕铺开,原本应该是安静的小区喧闹声不止。
好几家邻居站在阳台看着,一个个地皱眉他们扰民。
争吵声老远都能听到。
林家的大门敞开,除了门口站着几个正在争吵的人,大厅里也有一群人在吵。
一个个情绪激动,内容无非就是关于离婚时的财产分配问题。
让人觉得悲哀。
陆瑜没理会那群争吵的人,越过他们径直走进了大厅,大步跨上台阶。
二楼相比一楼显得要安静许多,陆瑜在林随安的房门外站定,抬眸看了眼,长睫微垂,眼底闪过一抹不知名的情绪,才抬手握住门把,轻轻一拧。
房间里没有开灯,视线有些昏暗,陆瑜眯着眼打量了会,才在大床的角落发现一道蜷缩起来的人影。
林随安背对着门口,双手抱着膝盖头靠在墙上,静静的,没发出一点声音。
陆瑜喉结滚了滚,放轻脚步上前。
他走到她面前,才发现她耳朵上还戴着一副耳机。
闭着眼睛,皮肤被窗子外射进来的光照得有些冷白,浓密卷翘的睫毛在眼下落下一层阴影。
眼角还有哭过的痕迹。
整个人安静的有点不像话。
楼下人在为财产争吵,却没有一人在乎她。
陆瑜俯身靠近她,阴影挡住她面前的光。
他轻轻伸手摘掉她耳朵上的耳机,关掉音量。
睡得半梦半醒中的林随安本能地睁开眼,看见面前的人时陡然吓了一跳。
陆瑜唇角微挑,开口时的嗓音低低沉沉的:“连我也不认识了?”
林随安的心平复下来,低头抬手揉了揉脸,声音因为长时间不说话有点微哑:“你怎么来了?”
少年在她旁边坐下,林随安的双脚塌陷下去一点。
“不来等你自残给你收尸?”
“哪有那么中二。”林随安垂着视线小声辩解:“我就是,觉得楼下有点吵。”
要是聋了永远也听不见他们吵架也挺好的。
他离她坐的很近,隔着薄薄的牛仔裤布料,散发着温热,温温柔柔地熨烫着她的脚踝,林随安一时间不忍动作。
空气安静了几秒。
那双腿动了动,林随安迟疑地抬眸,对上深夜中陆瑜漆黑冷淡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她微怔。
“林随安。”陆瑜直呼她的名字,吊儿郎当的,嗓音有点沉了。
林随安的心弦微微绷紧。
隔了几秒,他说:“你的演技真的很差。”
林随安慢慢地扯了下唇。
她才高二,更准确来讲还是个小孩,就经历了很多人一辈子都没经历过的事。
林随安从小到大都属于鸵鸟性格,在自己熟悉的人面前任性,偶尔耍耍小脾气,出了什么事都有陆瑜给她担着。
但离婚这事陆瑜办不了。
所以他才更心疼林随安。
像被撕开了面具,小姑娘双手放在膝盖上,慢慢低头把自己埋进臂弯。
典型的鸵鸟心态。
陆瑜撑在床沿的手收拢,指尖微微泛白。
沉默了会,他抬起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
软软的,透着点凉。
就在这种无声而又温情的抚摸中,林随安感觉到眼角有些湿了。
小姑娘无声地哭了起来。
陆瑜喉咙收紧。
没有说话。
陆瑜陪着林随安哭了一会才停下。
她肩膀不时颤几下。
“饿了没有?”陆瑜低声询问。
林随安抽噎了下,抬起一张湿漉漉的脸来,点点头。
陆瑜抽了一张面纸给她擦了擦,又揉了把她的头发,说:“走,哥哥带你出去吃好吃的。”
林随安揉了揉眼,从床上下来,跑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出来后,尽管眼睛依旧红红的,但夜里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林随安跑过来打开柜子,往出拿衣服。
裙子,T恤,短裤。
“这件怎么样?”
林随安拿起一件白色的T恤比在面前,抬眼去看他,被泪冲刷过的眼睛透着明亮。
陆瑜抿了下嘴,视线扫过一侧单肩绣着花的地方,顿了下,说:“换一条。”
林随安呆了呆,眼神透着询问。
陆瑜言简意赅:“不好看。”
不等她说话,他直接拿过床上放着的长袖法式连衣裙塞进她怀里,说:“这条好看,快换上。”
林随安不明白这条素净的连衣裙到底哪里好了,但她现在脑子昏昏沉沉的,憋闷的很,急需出去透透气,也就没多考虑就点头去换了。
出来后,林随安换了鞋,随意弄了弄头发就上前挽住陆瑜的手臂。
下面依旧争吵不休,林母和她的闺蜜,依旧姑婆一家,林父则在两边劝和。
姑婆一家情绪激动的,像自己的利益受到了侵害一般。
甚至连他们从楼上下来都没注意到。
林随安低着头,感到一阵缺氧般的窒息,直到出了大门才像活了过来,长舒了口气。
江景别墅靠近郊区,大门口不远处就有餐厅,陆瑜带着林随安到了一家泰式餐馆。
这会人挺少,不用排队就挨到了他们。
林随安点了空心菜跟芒果糯米饭,又点了份冬阴功汤。
陆瑜不怎么饿,点了道甜品。
林随安从早上就被林母拉出去跟着办手续,这会饿的厉害,饭刚端上来就埋头吃着。
陆瑜没怎么吃,一直不停给她夹着菜。
周围的环境很安静,放着舒缓的音乐,林随安基本上把点的都快吃完了才停下。
林随安喝着水,打了个嗝,一边看着周围的环境。
陆瑜没打扰她。
等到林随安喝完水,才对陆瑜说:“陆瑜,我们回去吧。”
陆瑜说:“行。”
夜晚路边的灯都亮了起来,林随安说是回家,却走得很慢,陆瑜知道这段时间小姑娘的心情都不好,于是也没说话,静静地陪着她一起走。
不远处就有江边公园,清晨跟傍晚有不少来来去去散步锻炼的人,街边还有不少小摊,陆瑜见林随安盯着那边的糖葫芦瞧,于是给她买了一个最大的。
林随安的眼睛都亮了几分,朝他一笑,说了句“谢谢”接过来。
糖葫芦算是他们俩童年的回忆,小时候江景别墅刚刚建成,这边还没现在这么繁华,一些摊位根本进不来,只有一个退了休的老教授整天无所事事,就重捡起了自己儿时的手艺。
做糖葫芦。
不过大爷也真是有个性,每天固定做五十个,不管卖不卖的玩,也不出摊,而是跟一群老大爷围坐在象棋前,下一整天的象棋。
有小孩过来卖糖葫芦,他才会分几分钟心给他们。
小的时候林随安就贪吃,又因为这位大爷用料实在,往往五毛钱就能买好大一根,于是一有钱就跑去买糖葫芦吃。
林母不管她,直到陆母一次发现林随安张了蛀牙,就开始限制她吃糖葫芦。
那时的林随安馋的厉害,不敢反驳,每天只能拉着陆瑜给他打掩护。
陆瑜从小就很有原则,但抵不过小姑娘一遍一遍的可怜央求,只好同意她吃一半,自己皱着眉把剩下的一半解决掉。
于是每晚都压着林随安去刷牙。
酸甜的味道充斥着口腔,林随安一口咬了一大块,腮帮都撑的鼓鼓的。
尽管磨蹭了很久,林随安还是来到了大门前。
“今晚回我家睡?”
陆瑜挑眉问道。
林随安抬头看他,攥了攥还剩三个山楂的竹签,仰着脸冲他笑了笑,说:“不用了,我还是回家睡。”
“行。”陆瑜点头,也没逼她,说:“那我送你回去。”
那群人也没走,他不太放心。
林随安点点头,又低下头,咬了一口山楂。
微酸。
林随安囫囵地咀着,飞快咽下。
房间里的争吵已经比他们走的时候安静多了,只剩下了几个人,林随安跟陆瑜走进去,还没说话,便听见里面忽然有人情绪激动地拍了下桌子。
“安露,我们家怎么会遇到你这种人,我弟弟当年为了你直接从户口上搬出去,连祖宗都不要了!可你呢,你做人别太贪心,我弟弟已经给了你房子,你还想把他的血全吸干都不成?”
陆瑜愣了住。
“啪。”
裹着剩下两个冰糖葫芦的竹签掉在了地上,冰糖渣碎了一地。
大厅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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