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梅霖傻笑,“买进了做粗活的。”
“那就安分些,别妄想着攀高枝,小心枉送了性命。”颜青青把玩茶盏,“我渴了,给我倒碗茶来。”
梅霖装憨接过。
入夜,与莺歌燕舞一街之隔的窄巷,微弱响起两声鸟叫。
“梅姑娘!这儿!”
梅霖猫着腰躲到墙根,“就是他,没跑了。但我只看到了五六个姑娘,其他人不在院子里。”
探子默记下。
他没告诉梅霖,那日贺大人抓捕冥婚媒人,已经让他们指认出了三口棺材。传来亲眷辨认,皆是失踪姑娘。
“原柯把没个姑娘都给改名了,换作青青。你叫贺禄樊去查查,原柯之前是不是对某位姑娘求而不得。”梅霖拢拢衣袖,“还有一个叫颜青青的,我不知道她原先叫什么,也住院里,但和那些贫苦人家的女孩气质不大一样。”
她看探子惊讶愣住,以为是他没听懂何为气质,解释道:“应当是从小可以练习过,像是秦楼楚馆里的。”
探子憨然点头。嘴角不由挂上慈母笑。传言非虚啊,这丫头不避名讳,直呼大人本名。啧啧,等了快十年的喜酒,看来没跑了。
“行了,我回了。这天还怪冷的。”
她一女鬼,才不怕冷呢。今日二曰初一,上个月的绩效评定就在今晚发榜。梅霖对自己的本职事业还是十分在乎的,毕竟连着功德,她怎么敢不上心?
子时一到,梅霖准时打开鬼灵阵。
“叮!您有冥婚府正月金榜名单通知,请查收!”
榜首是不一定了,但前三应该还有望。等把这案子结了,烦请冰块脸写封感谢信,拿去给玉面鬼王,说不定能加奖金。
第一名:谢铃兰。
第二名:顾盼盼。
……
她把名单往后拉了三大页,依旧不见自己芳名。不至于吧!也就抢了次单而已,不至于跌出鬼嫁娘金榜吧?
“梅霖?”玉面接来通灵。
“啊?”
她已经准备好接受玉面鬼王的安慰了。安慰顶什么用?我要功德奖金啊!
“知道为什么你跌出金榜单了吗?”
还能为什么?见钱眼开,跟客户互殴了呗。
“仅仅一月,你有两单投诉。”玉面平静解释。
“两单?”
桃花眼生生被瞪成圆眼。梅霖简直要怀疑鬼生了,“怎么可能有两单?大人,我就李家二少爷那单有问题,哪来的第二张投诉啊?还有,李二郎不是没死吗?他怎么投诉?”
通灵那头传来纸张翻动声……
“第一例投诉是林四郎,第二笔是李家的,刚死。”
“林四郎?”梅霖哽住,“我、我,真不是我的问题!我去黄泉路等他了,我没见着他!大人,这货乱打差评,我要求扣他转生功德!”
玉面不做声。
“大人!真的冤枉啊!他们都取消订单了,我都没机会服务啊!”梅霖开始哭唧唧。
“不是。”
梅霖一怔,何意?
“林四郎说,鬼嫁娘未着工装、仪表不佳、态度恶劣。”玉面艰难称述,“他说你对着他狂喷尸气,含血喷鬼。”
骂谁有口臭呢!
何况梅霖就带了一身衣裳出来,不穿工装穿啥?
等等——
这是王二妞吧?这妹妹也忒不地道了。
玉面也知退出鬼嫁娘金榜。对梅霖打击未免打击太大,便温声道:“梅霖,没关系的……”
“嗯,我这个月会努力的!”
玉面微顿,“……我帮你再和李二郎沟通一下,看看能不能撤回投诉。”
梅霖道谢。
兰陵这鬼地方,就不该来!
她算是撞上邪星了。贺禄樊,你赔我八千功德!
远在县衙的知县连打两声喷嚏。
探子关切道:“大人身体不爽?”
“没有,”贺禄樊掏出帕子,擦了擦鼻子。刚嫌热撤下火盆,不消一刻又觉得冷了,当真比年轻时矫情太多。“你继续说。”
“梅姑娘就嘱咐了这些。”
“她说有位颜青青?”
“是。”
贺禄樊踱步,其间回想兰陵户籍。颜老先生膝下两女,皆嫁到了外县,不可能是他们家。
“去查查明月楼。”
探子面露难色。
“回头给你另算外勤。”贺禄樊攥紧里衣袖口,补丁缝线被他扯出空隙。
“倒不是钱的事,咱们上回都被人打出来了。要是再去……”
贺禄樊坐回官椅,眉间皱起深纹。“原柯偏好将姑娘改名作‘青青’,可有什么故事?”
“我让梅姑娘打听打听?”
贺禄樊一掌砸在桌上,“什么都靠她去问,原柯难道不会起疑心!都靠别人打听好了,你披这张官皮就是为了混饭吃吗!”
探子噤声。
“查!”贺禄樊招来外勤衙役,“不仅是兰陵,但凡与原柯有关的地方,任何能对上‘青青’名字的姑娘,都给我找出来。”
第8章
整过了三日,梅霖居然连一位姑娘都没劝动。全都是自己心甘情愿来,除非身死绝不离原郎而去。这情圣会邪术咋的?养一院子的“青青”,青青们居然还能真像园中葵一般安分。
今晚必须把姑娘们拉出去。
梅霖已经准备再使一次青丝绕了。
“省省吧。”
颜青青擦了最艳的口脂,眼底皆是讥讽。“我早就知道你目的不纯,怎么样?试过了,该让你的幕后人死心了吧?”
梅霖不理。
“你知道为何她们都死心塌地么?”
还用说?比原有家庭优渥百倍的衣食;不必劳作,只需依靠模仿一个虚无的影子,就可换一隅安稳。就凭那些没见识的傻姑娘,谁不会对原大公子言听计从?
可她们何曾想过,为她们提心吊胆的家人?
她们又怎会知,为其失踪案奔波劳累的陌生人,几日便已消瘦许多。
贺禄樊,太不值了。
颜青青不知梅霖在想什么,只加重了不屑语气,“因为她们贱,贱到这辈子唯一的运气,就是能受原公子抬爱。”
“没谁生来就该贱。”
“您清高。”颜青青哂笑,“您是给县衙紧赶慢赶破案的女侠,哪能和我们比?”
呵,是了。
梅霖自诩活得恣意,死得潇洒。可百年之后,不还是自找地给贺禄樊打杂?
原柯没对她有任何逾矩之为,屋舍衣食皆佳。若仅仅这么养着,王青青真的是咎由自取,那她又在做什么?说来,吃人家的嘴还真短了一截。
“原公子今日回来,你要是想长留下去,就花心思记记公子喜好。”颜青青转了下指上戒指,戒面红光灿灿,价值不菲。
是夜,原郎晚归。
平日各自蹲屋里的青青全精神了,脂粉香盈满院。
看她们张牙舞爪的样,梅霖甚至怀疑自己并非专业女鬼。这帮姐姐们才当仁不让。
至于?
对每个人都唤青青的阔公子,除了钱,还有这么讨人爱?
“原郎,你好久不来看青青了。”着绯红衣裙的姑娘,见他进门便扒拉上去。
原柯嘴角挂笑地把她推开,揽过旁边一位孤影赏花的美人。
“原郎——”红衣女不甘心,软绵绵唤道。
原柯被搅了兴致,不耐烦地避开美人怀抱。
屡次纠缠无果,红衣女搡开持花女。争风吃醋啊,姐妹,你也太低级了。
“哎哟!”
原柯立即拥过美人细腰,“没事吧?”
呐,被反杀了吧。梅霖袖手观战,要是有人在她旁边拎包瓜子,说不定还能收获全套撩汉秘籍。
可惜没有。
这些没脑子的姑娘,现在满心满眼都在原郎身上。
真就图钱呗。
就不能学学她?独立自主、自强不息,能用双手刨出来的功德,绝不拿嘴哭着要。差点忘了,等这档子事结束,她还得继续回鬼境刨食去。
不过原家的饭是真香,梅霖都已经想好了,若真查出点什么了,她就请贺大人把原氏别院的厨子借她两天。老吕这几天脾气指不定臭成什么样,但求饭食闻着香些,平复一下吕老头情绪……
“青青,”原柯声音放冷,“别黏着我,等我想要找你的时候就会找你的。”
红衣女泪雨涟涟,“原郎,你每次都这样敷衍。可你都多久没来了?”委屈抹泪道:“上次你明明回来了,我却连你面都未见到。若不是见玥姨把凌青青清早领去沐浴,你倒还想一直瞒我?”
“青青,我那日累了。”原柯脸上大写的不耐烦,“我难道没有自己的事吗?白日生意场上的事我已经够烦的了。你以为和你一样那么闲?”
“可是!可是……”
“青青,我是真心爱你的。”原柯勉为其难地牵牵红衣女的手,“相不相信,你自己看着办罢。”
厉害!
梅霖不由暗叹。即便生前长在风月楼里的她,也极少见到如此大言不惭的花心萝卜。
原柯十分疲惫地甩甩头,“算了,还是先分开一段时间吧。咱们都冷静冷静。”说着,招来仆役,径直把红衣女拖拽下去。
“原郎!”
院里管家眼疾手快,抄起一块抹布,捂住那张令主人生厌的嘴。
唇角擦伤!
梅霖脑子里突然翻出这句,贺禄樊托探子递进来的讯息。
屋里折腾了阵子,终于归于宁静。管家从容出来,拿抹布擦了擦指缝。默默退回暗处。而红衣女的影子却在窗纱上慢慢凝聚。
成鬼。
鬼能见鬼。不是什么稀奇事。但片刻了结一条人命,梅霖胃底不由泛起一阵恶心。王二妞的性命,再加上这个不知叫什么的姑娘,原氏别院的戾气远比她预想的沉重。
原柯反而恢复暖笑,把酒与持花女推还几盏。其余那些姑娘也都乖乖在一旁附和,再无一人敢吃醋。
街上的灯渐息,原柯欲抱美人归。
临近屋檐,看到自己干杵着的梅霖。她叫什么来着?原柯脑子发懵,总之是青青就对了。顺手勾起她下巴,“美人,怕我?”
梅霖闪开。
原大公子冷哼一声,失了兴趣,“我遇到过很多漂亮的女人,但我选了你。所以,美人可不能让我失望啊。”转而啄了下持花女的唇,玩味道:“果然桃子得捡熟的吃。”
梅霖胃底又一阵翻涌。
她算是明白看贺禄樊顺眼在哪了,只是他算得上个君子,光明正大的为民良心搁公案上摆着。原柯这个败类,轮回入畜生道都算便宜他了!
“不该穿红衣的。”
颜青青不知从哪冒出来,指间也在玩弄一簇梅枝。唇上朱砂妖冶得瘆人,眼神却定定地瞧着红衣女的屋子。
“您……您好眼力!”梅霖只得硬接话茬。
“过两天,会有位新青青住进那间屋。”颜青青悠然道,“大概会是直爽性子。”
梅霖尴尬地嗯了声。
“你不是早就发现了么,王青青眼角有泪痣。所以你很聪明,也在眼尾点了颗。”
梅霖回头,颜青青眼梢的小痣挑衅地向她示威。
“您性格也是泼辣的。”她苦笑道。她这点从鬼境带来的小心思,在人间看来怕是已经老土百年的拙计了。
“嗯。”
颜青青居然淡淡应了,语气中罕有地不带鄙夷。“年轻时确实挺冲的。”
“不过苦头吃的多了,棱角自然也磨平了。”她平静地看着梅霖,双眼像在追忆什么故事,搜索半天,才不甘地移开视线。
“你是怕出了原氏别院没去处?”梅霖伺机游说,“我认识兰陵知县,他人特傻特好骗。咱们把原柯干的恶心事多翻一些,知县大人肯定能给你寻个好归宿。”
“归宿?”颜青青媚眼如丝,“张大花,咱们是同类。”
而后,这位惯拿鼻孔看人的端起孤高架子,幽幽回了西屋。
第9章
“回大人的话,兰陵并无颜氏女走失。”
贺禄樊眉头微紧,莫非是旁省的姑娘?可梅霖间的其他姑娘却都是本县人。原柯是个纨绔公子,凭着家大业大在兰陵胡作非为,连他这个小知县也不放在眼里。
但若是外县姑娘……
他当真有这个胆子?山东镇抚使还能保得住他这个混账侄子?
“再多去问问。”贺禄樊只能先稳住手下人心,“原柯查得怎么样了?他生意上有无漏洞?可与什么人有交集?”
探子答:“三年前原大郎去过一趟京城。好像是遇上什么事了,从京城回来后有阵子郁郁寡欢。听明月楼的常客说,原柯在酒里泡了足足一年才恢复精神。”
“明月楼还是玥娘打理着?”
探子点头。
“这两天找点麻烦出来,我要审她。”
贺禄樊翻过一页案宗,那是当时他审问梅霖的笔录,呵,这丫头还真是什么都敢编。一见钟情,死生不离……这些戏折子也就能骗骗不谙世事的姑娘媳妇,他当时怎么就让记下了呢?
梅霖当真十八了?也不知是否婚配。
许多苦人家都会早早把女儿许出去,一来家里少张嘴,二来微薄彩礼也够家人换几斤米面。
她父母还在世么?婚娶总归要拜父母高堂,才算明媒正娶。
梅霖这个丫头,说她机灵,家中困难也不知找父母官求助。说她笨,居然还能想出扮作鬼嫁娘的生财之道。谁要是娶了她……
谁要是娶了她……
“大人?”衙役见知县死掐眉心,像是疲惫极了。
贺禄樊抬头,眼神惺忪。
“大人,咱们现在有了眉目,兄弟们也都在查,不出两日定能问出个因果。”老衙役招呼人端来热茶,“大人先歇歇,也不急这一两个时辰。”
“无妨。我理理案宗再睡。”
贺大人年轻,宵肝沥胆。可他们这些上年纪的、打杂的着实耗不住,每月就俩铜板,都不够熬夜嚼茶叶子的钱。
大人啥时候成家啊!
恐怕只有未来的知县夫人能让大人收敛收敛办公热情。最好是酉时锣镲一响,夫人拧着大人耳朵就往家里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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