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字能让人心静,而心静时更容易梳理思绪。
那天,她压根没听到什么,为何冯桦急于对付她。假使冯桦跟邓浔好过,而他们俩曾在宫里见过面。
难道梁坤……
“啪”,毫笔斜落在白麻纸上,溅了不少墨汁。
“公主在想什么?”魏栖见状赶忙放下墨块收拾案上的东西。
梁绯絮盯着纸上的墨汁轻声道:“在想冯桦,她有秘密。”
“宫里谁没有秘密,便是公主也有吧。”魏栖收拾好桌面,重新铺上一张新的白麻纸,他不愿梁绯絮想冯桦惹上事便扯开了话题。
她侧身望他,他半垂着清瘦的脸,与皇宫里侍卫不同,魏栖的脸略显苍白,似有霜夜的清冷。
“你近日跟白芷姑姑学了什么?”
不过一瞬,魏栖抬头,那双澈亮的眸子直盯着她,“公主想不想试用一次?”
“嗯?”梁绯絮眨眼不解。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空档,他扣住她的腰一搂,旋身将她困在书案与他之间。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抓紧了桌缘。
这,跟她梦里的画面像极了,热意缓缓涌上面颊。
他俯身往下,她讷讷地瞧着他,心口起伏加大,在两人鼻尖相触时闭了眼。
半晌没见动静,她悄然睁眼,只听他一本正经道:“白芷姑姑说,女人喜欢这样,公主也喜欢么?喜欢记得付钱。”
“你……”指骨用力收紧,她心头那点刚起的悸动被他这话炸得灰飞烟灭。
“公主不好了!”芸儿慌乱推开书房门,“啊!”见着屋内此景她惊呼一声背过身去。
梁绯絮面上一红,用力推开魏栖,边整仪容边道:“何事这般慌张?”
芸儿垂着脑袋转过身,扭捏道:“公主,太子殿下被关入天牢了。”
“你说什么!”梁绯絮快步从书案后走出,魏栖紧随其后。
公主难得大声说话,芸儿吓得瑟瑟道:“听说是太子殿下当众调戏了桦妃。”
“大哥调戏她?荒唐!”梁绯絮气得直奔御书房。父皇怎么能不信大哥呢,桦妃也是歹毒。
御书房。
梁钊沉脸静坐着,眼神内敛,倏地,他抬手挥开了面前的一叠奏章。儿子的为人他再清楚不过,哪儿会做出这等事。
当时他身边有不少大臣,众目睽睽之下,他支吾着说不清,他能怎么办,只能如此。
“哐”,“父皇!”梁绯絮提着裙摆跑进屋,这一路跑得快了,她面上红扑扑的。
“絮儿?”梁钊此时正头大,见梁绯絮过来倒是欣慰了些。
梁绯絮喘了口气冲到梁钊面前,急道:“父皇,我不信大哥会做出那事,而且桦妃她本身……”
“她本身什么?”梁钊眸中锋芒一闪。
他的后宫并没佳丽三千,只十来个女人,而冯桦刚好属于不争不抢的类型,他对她的印象其实很淡。
印象最深的一件事便是她生了冯坤,给男丁不怎么兴旺的皇室带了点好彩头。
冯桦的事她没证据,何况只是个梦,但她已想了办法对付她。梁绯絮试探道:“父皇,你信大哥么?”
“你大哥的品行朕还不了解么。”梁钊不悦白了梁绯絮一眼,她竟不信他。
她松了口气,“父皇,你打算怎么处置大哥?”
“先关着,谁让他二十岁了还能被人陷害。”梁钊说着连叹几口,早知他这般没心眼,当初他便该亲自教。
他给他的保护过头反而是害他,今日来这一出也不全算坏事。
“父皇,你清楚大哥被人陷害为何还要关他。”梁绯絮不解道。
梁钊直言道:“让他尝尝苦头,不懂防人如何当皇帝,朕也不敢将这皇位交于他,轻易信人的毛病不改迟早吃苦头,不如早点让他吃了。”
“啊?”梁绯絮当即一愣,万万没想到父皇原来是打的这算盘。她来时准备的一肚子说辞忽然间毫无用武之地。“父皇,儿臣想额外问你一个问题?”
“问。”
“父皇觉得孟苟此人如何?”
梁钊脱口,“不如何,若是那日比武场上他没使诈,或许朕真会将你许给她。”
梁绯絮疑惑道:“比武?”
“他来的那日跟砚书比试了两场,比字倒是没什么,可比武那场,朕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梁钊随手拿了本奏章翻开,“原本朕不知他为何要用那姿势,后来问了魏栖才知他心术不正。”
“那魏公公还是挺有用的吧。”她噙着柔和的笑意道。
前世魏栖不在父皇身边当差,父皇就算看出孟苟的不对也得不到答案,毕竟仇末那人哪儿会说实话。
如今魏栖说了,那父皇自然懂了,所以宴会上才说了与前世不同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白芷姑姑:是的没错,我喜欢这款。
第33章水落石出
天牢内暗无天日,幽闭且潮湿,周遭石墙上燃着不少火把才将过道照亮。
梁砚书靠墙坐在草垛上沉思,眉间深锁,他穿着一身干净的囚服,身上并未带镣铐。
听得楼梯口有声儿他忙抬头望去,见梁绯絮过来先是心头一喜,随后板下脸,“快回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大哥。”梁绯絮下了台阶后急急扑倒牢门边,关切地瞧着梁砚书,哑声道:“你没事吧?”
“我……”梁砚书对上魏栖,刚到嘴边的话瞬间没了。“没事。”
“没事便好。”梁绯絮吁了口气,开门见山道:“大哥,你还记得当时的事么,自己为何会和桦妃在一起,又为何会……那样。”
“我只记得一些零星的事。”梁砚书扶着脑袋微微皱眉,“晨起,我看到桦妃跳湖便去拉她,结果一道掉进了水里,再往后便不记得了。待我清醒过来时,父皇和几名大臣……”
后面的话他没继续说,可梁绯絮却是猜了个大概。
“你不会中了情迷吧?”冯桦那晚也在瑶霜宫,且与朦妃关系甚好,想弄个情迷不是什么难事。
她还真会扣时间,父皇与大臣们到场,大哥刚醒。
“情迷是什么?”梁砚书伸手想握梁绯絮的手,伸到一半顿觉自己脏乱又收了回来。
“没什么。”梁绯絮拉住梁砚书缩回的手,语重心长道:“大哥,眼下父皇对你万分失望,但他是相信你的,对你失望是因你太笨了。”
梁砚书面上一囧,抬手点了点梁绯絮的额头,“会不会安慰人,我都关天牢里了,你还这般说话。”
“实话实说罢了。”梁绯絮眨着眼,“你这随意信人的性子确实得改改,我都没你天真。”
“小丫头片子还教训我。”梁砚书看着魏栖嗤了一声,“你身边这个难道不是别人?你敢说你不信他?”
梁绯絮当即反驳道:“谁说他是别人了,他是我的人。”
“你!”梁砚书语塞。
两人谈话间,魏栖一直垂着脸,听得这话,一丝笑意从唇畔划过,浮上面颊后浸在了眼角。
天牢大门口有道厚重的铁门,铁门一开,外头的光线才涌入黑暗冰冷的通道。
并肩走出天牢,梁绯絮偏头瞧魏栖,“你可有想到办法?”
魏栖沉声道:“情迷不同于其他药物,怕是不好查,奴才能想到的办法便是让桦妃亲自认罪。”
“对。”梁绯絮点点头,“这是最直接的办法。邓家今日……”
他打断她,“公主想要谁来扮邓浔?”
她仰头看他,随后轻飘飘地转了个身,“我不想你扮,让林琛来吧。”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
广阳宫。
听得守门太监来报说孟苟来了,梁淳很是意外,他们俩其实没什么交情。不过有人来,他心底还是开心的。
这广阳宫以前无人问津,自打大哥和绯絮登门后,来的人便逐渐多了起来。阮熙光朋友不少,偶尔也会拉学堂里的几人过来坐坐,他们一来,再冷清的地儿也整热闹了。
“二皇子。”
“二皇子。”
两人同时出声,喊的还是同一词儿,不由相视一笑。
“二皇子请坐。”梁淳招呼孟苟坐下,“来人,看茶。”
孟苟暗自将广阳宫打量了一番,跟他第一日来拜访时的模样迥然不同,人多了,也热闹了些。“听说太子被关进了天牢,你可有去看过?”
不明对方问这话何意,梁淳只道:“去过。”
孟苟跟着一问:“作何感想?”
“感想?大哥他,定是被冤枉的,不知是谁如此,歹毒。”对方这话一出,梁淳心头顿觉不大舒服。
“太子是皇上的亲生儿子,你也是,如今他人在天牢,你没点其他想法?”孟苟倾身靠了过来,语带蛊惑道:“今日我们谈话之事我绝不告诉任何人,你可愿对我说说心里话?”
“我没有,其他意思,我喜欢大哥,若你来,是说这些,请回,我要歇息了。”梁淳倏地起身,面容飞速沉下。
孟苟起身,故作无事地掸了掸衣肩的褶皱。“我上面也有个哥哥,他仗着自己大皇子的身份才当上储君,论才能根本不如我。”
“你走吧。”梁淳冷声下逐客令。
“你该仔细考虑考虑我说的话,其实我们之间有许多相像的地方。”孟苟说罢踏出门槛,“有事记得来找我。”
“不送。”梁淳按着桌面默下,他终于明白为何绯絮如此讨厌孟苟了。
相宜宫。
是夜,乌云遮月,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晚风也格外地大。
“浔哥哥……我救不了他们,你怪我吧……”邓浔头七那晚,冯桦穿了身雪白的丧服,对着邓浔的牌位喃喃。
须臾,屋内烛光一灭,外头风声渐大,吹得门板微微晃动。
“桦儿……”一道沙哑的男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浔哥哥,是你么?”冯桦踉跄着冲到灵位前,她想他想得快发疯了,“今日是你的头七,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你是不是来了,浔哥哥,你出来吧……”
“哐当”,房门被夜风推开,外头空无一人,冷风悉数灌入屋内,刺得人睁不开眼。
“浔哥哥!”冯桦慌忙跑出门外,晚风将她的发髻吹得四散,她环顾四周道:“浔哥哥,你出来见我啊,出来啊……”
她喊得凄凉,到后来成了一声声的低泣。
庭院里青烟四起,徒然,一道白影在院中飘过。
冯桦回身,只见邓浔的灵位前站着一个白影,长发披散垂落至腰间,一身空荡荡的白袍随风飘起。
“浔哥哥!”
冯桦疾步跑回屋内,谁知白影冷不丁地转过身来,他正面依旧是长发盖脸,面上依稀可见错落的刀疤,模样格外可怖。
“浔哥哥,你的脸怎么了?”冯桦扑到白影面前,颤巍巍地掀起了邓浔面上的长发,待看到那张满是刀疤的脸时泪如雨下。“你为何把自己弄成这样……”
“为躲追兵。”白影声音沙哑。
冯桦抬手摸上邓浔的脸,指下粗糙的触感正一刀刀凌迟着她的心,“你的声音怎么了?”
“我毒哑了自己的嗓子。”
“你……”冯桦摇头哭得愈发厉害。
“桦儿,若不是你唤我,我真不想用此等面目见你。”
“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都是我心里的浔哥哥……”
她说着便想抱他,然而邓浔往后飘忽而去,“桦儿,我如今是鬼,你是人,我们阴阳相隔,接触太多只会折损你的寿命。”
“我不管,我不管,浔哥哥,我好不容易才见你一面……”她哭着去追白影,颤声道:“过了今晚,我怕是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不怕折寿,你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若不是坤儿在,我宁愿跟你一道走。”
邓浔的鬼魂飞上横梁,轻声道:“坤儿还小,你定要将他平安带大,别为我报仇。桦儿,我只愿你好好活着。”
“不!”冯桦摔在地上嘶声,“我要为你报仇,梁砚书害你如此,我要他死!”
“桦儿,我不想看你为报仇牺牲自己。”
“我没有让他碰我,那日不过是做做样子。”她仰头看他,想起梁砚书便是冷笑,“情迷都用完了,他们奈何不了我,你不用担心,我绝不让人抓住把柄。”
“可我已经死了。”
“所以梁砚书该死。”
她话音刚落,屋内的蜡烛蓦然一亮,照着屋内每一处。
仿佛是意识到了什么,冯桦旋即扭头看向大门,梁钊正站在房门口,满脸阴鸷之气,他身后站着不少人。
她不可思议地朝白影看去,眸中眷恋之情如潮水一般退却,徒留空洞。林琛跃下横梁,捏着面具一角撕开,随后恭恭敬敬走到梁绯絮身侧。
“桦妃,你可知罪?”梁钊厉声道。
“臣妾知罪。”冯桦苦笑一声,她望着邓浔的灵位生无可恋道:“既然皇上看出来了,臣妾无话可说,请皇上将臣妾和坤儿与邓家人合葬在一处,他并不是你的儿子。”
闻言,梁绯絮抬头看向梁钊,梁钊的脸在火光中暗淡地怫郁,双眸却是雪亮。
“来人,将桦妃带下去。”
一干人等相继离开相宜宫,梁绯絮隔着几步之遥的距离跟在梁钊身后,随从太监只管垂头提灯。
寂静的冷夜下,梁钊回身,不悦道:“跟着朕做什么,来替桦妃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