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鸥把毯子抱回茅草堆边,还瞧见里面有个小油纸包,包着些精致的点心。
要搁在平时,这些甜腻的东西他是不碰的,可眼下饿了一整天,三下五除二便全都进了肚子。
胃里有了吃食,身上有了毯子,他已经慢慢暖和起来,重新躺回茅草堆里
这回却睡不着了。
明儿还要跟周哲翎的人周旋,这是肯定的,但他也不怕。
这一天下来他已经摸清了对方的来意。
周哲翎若要料理了他,难度同那天料理了高献没有什么区别,不管是发落去什么穷乡僻壤,还是随便在永巷找口枯井沉了,都不是难事。
可周哲翎没有。
对方显然是想从他嘴里挖出点小皇帝的东西来。
这就好办了。
真的假的糊弄着,总之让周哲翎好像知道点,又好像知道得不完全,他的小命就安全。
真的让他睡不着的是方才的点心。
翠绿翠绿的青团是江南特有的点心,草汁和着糯米面做的皮子,包上细软香甜的豆沙馅,是江南的名小吃。
他不是江南人,此前没有吃过,但他知道,青团是这一带清明祭祖必备的点心。
宫里已经开始有这点心,算是提醒他清明快到了。
他又想起李遇那夜在竹林里焚着纸元宝时,大眼睛里滚落的那滴泪。
清明要到了,皇帝应该又要去皇陵祭祖了罢?
可是李遇却不能光明正大的奠一奠他的亲生母亲。
那小皇帝会不会又悄悄去竹林烧纸钱?
不是都说清明时节雨纷纷吗?
到时候会下雨吗?
小皇帝会淋湿吗?
他若是被关在这里一时半会出不去
小遇儿要再哭了该怎么办才好呢
他被关在地底的密室,暗无天日,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天亮着还是黑了。
这会吃饱了,他盖着毯子躺着,可李遇晚上若是找不着他,会去哪里等呢?
会不会着凉?
能不能安寝?
于是一夜无眠。
这是白鸥来到这边以后,第二次失眠。
地底密室没有昼夜,他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只是当密室里再来人时,他心中已有了决断
无论如何,要赶紧出去。
他想在清明的时候守在小皇帝身边。
可他现在无法脱身,小皇帝可能已经在找他了,或者说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几乎可以笃定,李遇一定会找他的。
若是他被关在这里,只怕小皇帝在皇宫掘地三尺也未必能发现,他得先从这出去,起码要先去延年殿正殿。
只有让人瞧见了自己,小皇帝才有蛛丝马迹可寻。
白大人,想清楚
来的人还是昨日和他周旋的內侍,说话拿腔拿调的,白鸥连正眼都懒得瞧。
别废话了。他很不屑地直接打断道:我要见你家主子。
放肆来人冷哼一声,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何等的尊贵,岂是你一个小小执戟说见就见的!
那你跟一个小小执戟在这儿费什么话呢?白鸥连白眼都懒得给对方,去跟你主子说,江南那点子事儿我门儿清,她要想知道,就提我去延年殿,这儿又潮又暗的,我睡不安生。
说着他已经又枕着小臂躺下了,背朝着铁门道:慢走不送
幽暗的密室里,內侍关门退了出去;广明宫的寝殿内,却有人急匆匆推门赶了进来。
陛下。
小姚进门先行了个礼,李遇闻声焦急地抬眸,却只能看见小姚颔首摇头。
他眸中那点光亮瞬间熄灭,垂眸看着书案上的信笺,缓缓将手按了上去。
这封信,从白鸥开始插手江南之事那天起,他就开始向陈琸求了。
几番往复,若非陈琸远在江南,他真的都想给陈琸跪下了
好不容易才求来。
陛下!小姚紧张地上前两步,遑急道:陈大人这么多年在宫中埋下的人手昨夜几乎都出动了,既然他们能探到白大人曾在延年殿附近出现过,未必就不能打探出更多,咱们再等等
李遇没有言语,小心将那封信笺收进袖袋中,缓缓起身,目光坚定。
如果七岁那年的变故还没能让他完全长大,那么现在,他必须一夜成人。
陛下!小姚不顾礼法地拦在李遇身前,出动了那么多人去查,已经很难说会不会暴露,况且只是有人在延年殿附近见过白大人,也并不一定就是太皇太后
没等小姚说完,李遇伸手搭在对方的肩上,决绝地将人推开,大步朝殿外去。
仍旧沉默不语。
陛下
小姚实在无法,两步跟上噗通一声跪倒在李遇面前。
您多年隐忍蛰伏,不就是为了亲政那一天能早日剪除外戚干政,还殇宁一个太平!若现下真是带着这封信去了延年殿和太皇太后撕破脸,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小姚李遇说话时没有低头,眼神还是看着大门的方向,苍凉又坚毅,还记得我同你说过什么吗?
我一开始便说,江南的浑水,我不要他挨着边儿。
可是他还是一头扎了进来。
你我相伴十载,我当你是我的亲弟弟,从未当下人看待
李遇说着低头,扶起地上的小姚:旁人或许不了解,但起码,我以为你至少是懂我的。
于国,是他救江南于水火,朕这个做皇帝的,决不能做鸟尽弓藏的事;于私
李遇突然抓住小姚的双臂,用力间目露狠戾。
我说过,绝不要他做第二个翠珠!
他若无恙,我定要安然带他回来;他若有事,我早晚要整个延年殿给他陪葬!
gu903();小姚他松开小姚的手臂,阖眸间深吸一口气,我的心思你既然早就明白了,便不该拦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