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2 / 2)

不愧是我儿。夏荣山欣慰大笑,片刻又蹙眉摇头,只是生儿,你与太子的情谊,为父都看在眼里

曾经种种,父亲不必记在心里。夏朝生截下话茬,将冰凉的指尖贴在手炉上,父亲只需记得,我不愿嫁入东宫即可。

镇国侯细细打量夏朝生的神情,见他眉宇间并没有不情愿,方才长舒一口气: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爹,你就接了王府的拜帖吧。夏朝生一改方才的严肃,重又笑着对夏荣山撒娇,您之前也说过,无论王爷送了什么,都是一份心意。

你呀夏荣山无奈地叹了口气,嘀咕了句和你娘一样,一会儿一个心思,但还是让候在门外的下人进了屋。

侯爷。下人手里拿的拜帖呈暗金色,封口印有穆如归的私章。

罢了,你先看。夏荣山刚接过拜帖,就被夏朝生灼灼的目光烫得直摇头,爹还能抢你的信不成?

谢谢爹。他迫不及待地接过信,心脏砰砰直跳,喉咙深处又开始弥漫起痒意。

但那不是痛苦的滋味,而是久别重逢,近乡情怯的悸动。

夏朝生用颤抖的手拆开信封,熟悉的字迹跃然纸上。

穆如归字如其人,笔锋锐利,满纸刀光剑影。

至于内容,倒是中规中矩,说是黑七行事不妥,择日来府上请罪云云。

又要送什么?夏荣山虽把信给了儿子,目光却忍不住往信纸上飘,哼,不会又要往我侯府前送棺材吧!

他是被黑七送来的棺材吓怕了。

扔也扔不得,用也不能用,堆在后院,白日还好,晚上谁也不敢往那里跑,真是烦死人了!

夏朝生失笑,双手捧着信,还给他爹:王爷给我道歉呢。

他笑得开心,惹得夏荣山也跟着勾起唇角:道歉?那我得看看。

夏荣山接过信,眯着眼睛扫了两眼,勉强满意:行,既然是道歉,那为父愿意见他。

夏朝生笑着点头之余,眼底又泛起隐隐的担忧。

镇国侯府有镇国侯府的傲气。

夏氏往上数三代,皆出将才。

一如功高震主的九王爷穆如归,镇国侯夏荣山一年前刚平定了荆野十九郡。

一南一北两处的浴血奋战,换来了今日大梁的歌舞升平。

他爹的性子,他最了解不过。

粗中有细,又免不了带着武人的傲气。

谁叫镇国侯功勋赫赫呢?

可功勋能把人捧上天,也能让人跌入泥沼。

夏朝生藏在袖笼里的手指,骤然攥紧,心绪难平之下,止不住地咳嗽。

夏荣山吓了一跳,唤来在府中住下的太医,替他诊治。

这一诊,夏朝生又被按在了床上。

他原本以为自己就是身子骨虚了些,却没想到是受了寒,后半夜直接发起烧,人都烧糊涂了。

夏朝生病得稀里糊涂之际,穆如归带着红五和黑七来侯府请罪了。

第8章08

侯府的小侯爷病着,府内人人都苦着脸。

黑七跟在穆如归身后,东张西望:怎么都哭丧着脸啊?

话音未落,就被红五踹了一脚。

干嘛?黑七委屈地掸了掸腿上的灰,话都不让说了

红五冷笑磨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言语之间,显然还在怪黑七给王爷出的送棺材的馊主意。

黑七撇撇嘴,回头看见下人抱在怀里的荆条,登时将反驳的话全咽了回去,欲哭无泪。

这当然也是红五出的主意,说是要他背着荆条在小侯爷的屋前走三圈,一来算是赔罪,二来给王爷一个看小侯爷的机会。

若只是前者,黑七自然不乐意,可有了后者,就是让他跑十圈,他也心甘情愿。

王爷,侯爷尚在小侯爷屋中。引路的下人请穆如归坐上席,捧着茶叹息,情非得已,还请王爷恕罪。

穆如归目光微闪,手指上的翠绿玉扳指与茶碗轻轻一碰:小侯爷的身体如何了?

吹了风,又病倒了。

站在穆如归身后的黑七一听,心里一沉。

他偷偷瞄着王爷的神情,心思百转千回,急得脑门冒烟,生怕小侯爷一命呜呼,自家王爷发疯。

反观他身旁的红五,淡定自若,扶着剑柄,目视前方,尽职尽责地当着守卫。

茶香渺渺,穆如归却只端着茶碗,并不喝。

他沉默着注视着水中漂浮的茶叶,布满伤疤的手指沿着碗沿来回滑动,像是在抚摸上面的花纹。

白玉茶碗上刻着高山流水,瀑布江河,水汽氤氲间,似有泉水飞溅而出。

啪。

穆如归忽而将茶碗按于桌上。

屋外匆匆而来,身穿深青色祥云纹长袍的,不是镇国侯夏荣山,又是谁?

夏荣山形容憔悴,步履蹒跚,连发冠都歪了。

黑七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觉得小侯爷八成是不好了。

他却不知,将夏朝生的病夸大,是侯府避祸的秘密。

穆如归直直地盯着夏荣山。

夏荣山不舒服地抖了抖肩膀,觉得自己被一只饿急的狼当做了猎物,不情不愿地弯腰行礼。

还好,不等他真的行礼,穆如归便开了口,嗓音生硬沙哑:如何?

夏荣山磨了磨牙,故意慢吞吞地答:回王爷的话,生儿受了风寒,神志不清,但命算是保住了。

话音刚落,穆如归漆黑的眼睛里亮起微弱的光,如同浓稠夜色里的星辰,转瞬即逝。他一点一点松开攥紧的手指,绷紧的肩膀也缓缓放松,最后垂下眼帘,再次捧起茶碗,不紧不慢地抿。

夏荣山摸不清穆如归的心思,也不敢厚着脸皮将九王爷往侯府外赶,只能板着脸站在一旁,时不时听下人汇报夏朝生的情况。

什么夏朝生翻身啦,夏朝生咳嗽啦,夏朝生翻身然后又咳嗽啦事无巨细,夏荣山听得全神贯注,坐在上席喝茶的穆如归也紧绷着神经,一字不落地听。

而翻身又咳嗽的夏朝生刚自昏迷中惊醒,有气无力地扶着床沿干呕。

夏花含泪拍着他的背,自责不已:奴婢就不该让您出去吹风!

与你与你有什么干系?好好一句话,夏朝生说得断断续续,中间吐了一次,继而气喘吁吁地瘫在榻上,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意识模糊地想,以前嫁入东宫时,他好像也是这样,虚弱至极。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