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们只是凡世中最普通的一对夫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该有多好?
可惜,他们不是。
荣华富贵何尝不是一种枷锁?
穆如归忍不住用拇指怜惜地抚摸着夏朝生雪白的面颊。
许是今日骑了马的缘故,他的脸颊上带着一丝醉酒似的红潮。
夏朝生羞涩地闭上了眼睛,静静地等着即将到来的亲吻。
王爷!
谁知,平地响起了一声惊雷。
不知从哪里蹿出来的秦轩朗,拎着一封信,焦急地跑来。
夏朝生愣了会儿,面色迅速涨红,在穆如归回神前,慌张地跑进了屋里。
穆如归望着空落落的怀抱,面沉似水。
秦轩朗还不知道自己搅了王爷和王妃的好事,念念叨叨地摆弄手里的信封:王爷,狄人好像有所行动。
拿来。穆如归冷冷地摊手。
秦轩朗不疑有他。
反正九王爷平日里待他就在这样,有什么好奇怪的?
再说,他更喜欢穆如归对待他的方式,比起阴阳怪气的太子,不知要好多少倍。
就在秦轩朗美滋滋地回忆过去时,穆如归发话了:红五,给他一桶水。
红五领命,跑到院外,打了一桶尚未结冰的井水,交到满头雾水的秦轩朗手里:保重。
什么秦轩朗茫然地拎着桶,继而被重量直接拉回地面,努力半天,也没能将水桶再次拎起来。
红五默默摇头。
细皮嫩肉的世家公子怎么挨得过去王爷的刑罚呢?
拎着一桶井水,直到水全部结冰才能松手,这是专门用来对付那些在军中嚼舌根的油头的法子。
这倒霉的秦家小公子肯定说了什么话,惹王爷生气了。
红五一边摇头,一边拉走了看热闹的夏花和秋蝉。
秦轩朗有苦难言,想走,又觉得王爷让他拎着水桶,此举大有深意,不敢擅自挪动,愣是在寒风中哆嗦了半柱香的时间,才意识到,自己怕是犯了大错,被罚了。
可他做错了什么?
低低的咳嗽声将秦轩朗从困惑中拉了出来。
夏朝生从屋内走了出来。
他已经换上了厚实的冬衣,裹着雪白的披风,站在风雪里,一副随时会被风吹走的模样。
进来吧。只消一眼,夏朝生就明白秦轩朗为何受罚,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气是气穆如归就这么把人留在了他的屋前,笑是他知道,穆如归了解他,才把秦轩朗不管不顾地丢下只要夏朝生看见了,就不会忍心让人继续杵在院子里挨冻。
王妃。秦轩朗晕乎乎地跟着夏朝生走到屋内,扑面而来的暖意逐渐融化着他冻僵的思绪,王妃,王爷此举何意?
夏朝生将手放在暖炉上,面不改色道:去一去你身上的浮华气。
秦轩朗浑身一凛。
这可不是上京。他又适时地添了一句,王爷是为你好。
秦轩朗差点感激得五体投地。
你可有寄信?眼见糊弄过去,夏朝生话锋一转,今日该是你寄信的日子。
迄今为止,秦轩朗已经往上京寄回了三封信,今日该是他寄第四封信的日子。
尚未。说起正事,秦轩朗神情微肃,不过,属下已经大致猜出王妃的计策了。
就在他给九王爷送信的刹那,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心头浮现了出来。
不会吧。
当时的秦轩朗迅速摇头,觉得夏朝生不会想那么多。
可一个念头一旦冒出头,轻易不会消散。
秦轩朗拎着水桶的时候,都在情不自禁地想,自己所想,和王妃所想,究竟一不一样。
倘若一样,那真是一举扭转九王爷的名声,同时将秦家贬低到尘土里的绝世之法。
可王妃尚未弱冠,当真能想出这么一环扣一环的法子吗?
且此法实行起来,格外危险。
王爷王爷会配合吗?
想得头晕脑胀的秦轩朗被夏朝生带进了屋,他茫然地仰起头,对上了夏朝生清亮的眼睛,一个激灵,醒了。
夏朝生笑吟吟地打量着秦轩朗的神情:不错,迟几日寄才好。
秦轩朗闻言,悬起的心重重落下,意识到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王爷和王妃当真兵行险招,准备向秦家下手了。
过几日嘉兴关怕是要乱,你莫要慌乱。夏朝生不管秦轩朗在想些什么,静静地注视着暖炉里的炭火,看见什么,便写什么,务必要让你爹,让陛下,以及上京城的百姓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明白了吗?
秦轩朗额角滚落一滴冷汗,跪在地上,哑着嗓子说:明白了,但凭王妃吩咐。
夏朝生盯着他瞧了片刻,收回视线,疲惫地咳嗽。
候在一旁的夏花会意,上前一步:秦公子,请。
自从被夏花卸了一次手腕,秦轩朗就不敢怠慢夏朝生身边的侍女,闻言,立刻对她欠身行礼:有劳。
继而,头也不回地离去。
夏花将人送出去后,秋蝉凑上来,替夏朝生更衣。
他恹恹地换上寝衣,窝在榻上,等穆如归回来。
自从那次,夏朝生在浴室中使坏后,穆如归警惕了不少,连沐浴都不和他在一处,每每带着一身水汽回来,都不肯告诉他,究竟去了哪里。
夏朝生不是没抗议过,只是每次抗议到最后,穆如归都会板起脸,道:伤身。
他瞬间失去了争吵的理由。
九叔是为他好。
他不能再让九叔担心。
但夏朝生活了两世,第一次和人有了相对亲密的接触,一开始当然羞涩,不过很快,残留在心间的,就只剩下回味了。
两团火在他的身体里熊熊燃烧,一团在心里,一团在不能说的地方。
夏朝生不信九叔没有感觉,夜里总是小心翼翼地试探。
他不知道,自己的试探在穆如归眼里,犹如飞蛾扑火,若不是火焰硬着头皮收住不断往外冒的火苗,他早就被烧得粉身碎骨了。
夏朝生只当穆如归冷淡。
他翻了个身,痴痴地盯着不断飘出火星的暖炉,压下纷乱的情绪,开始反复推敲自己的计谋。
夏朝生没有发现,卧房的门被人从外推开,又飞速关上。
冷冽的风吹到榻前就被暖炉里的热气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