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当初陛下赐婚时,穆如归连诏书都不肯接呢。
众人所想,夏朝生一概不知,他微微一笑,轻轻拍着面前的桌案:跪下。
他清脆的声音在殿内徘徊。
刘公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你耳朵聋了吗?我说夏朝生屈起手指,一下又一下,耐心地敲着桌案,跪下。
你
我依圣旨嫁入王府,是名正言顺的九王妃。怎么,你们见我,居然不跪?夏朝生温温和和地笑着,说出口的话却格外咄咄逼人,以下犯上,你们是瞧不起王府吗?
公子哥们的心里,齐刷刷地打了个突。
他们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镇国侯府的小侯爷,即便已经成了裹着鹤氅,抱着手炉,说一句话,喘一口气的病秧子,依旧有让他们下跪的资本。
公子们稀稀落落跪下去一些,还有几个,不甘心地杵在原地。
还愣着做什么?跪吧。夏朝生不耐烦地催促,现在不跪,等着王爷来,再跪吗?
他话音刚落,面前已再无人站着。
你别搬出九王爷吓唬人。刘公子心不甘情不愿地跪在地上,咬牙道,谁先死在九王爷手里,还说不一定呢!
夏朝生瞧他,就像瞧着移动的两万两黄金,连句话都懒得回。
刘公子以为自己戳中了夏朝生的痛脚,面露不屑。
耍威风谁不会?
等九王爷来了,说不准先折磨的,就是狐假虎威的夏朝生。
刘公子如此想,心情稍稍转好,礼毕,准备从地上爬起来时,肩头忽而一沉。
描金的漆黑长靴抵在了他的肩头,有条不紊地用力。
刘公子是个手不能拎,肩不能扛的富家公子,肩膀被踩,瞬间瘫软在地,狼狈地哀嚎:谁我要杀了你!
他肩头的那只靴子并未挪开,还更用力了几分。
刘公子疼得痛不欲生,顾不上颜面,扯着嗓子哀嚎:爹,救命啊爹!
在殿外与同僚寒暄的中书令,闻言,慌里慌张地赶来,看清殿内情形,两眼一翻,差点跟着瘫软在地。
逆子,当真是逆子!
好端端的,却惹什么九王爷?!
但他好歹在朝中当了十来年的官,偷偷掐了自己一把,硬是缓过神,没脸没皮地跪在地上打滚。
王爷饶命啊!
王王爷?刘公子的瞳孔狠狠一缩,迟疑地回头,视线落在黑靴上的金色暗纹上,两眼一翻,直接吓晕了过去。
中书令还在一旁,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求情:王爷,小儿口出狂言,是我管教不严之故,您您脚下留情啊!
穆如归轻嗤一声,将脚下的瘫成烂泥的刘公子踢开,抿唇坐在了夏朝生身边。
夏朝生迅速靠过去,甜丝丝地唤了声:九叔。
他们为难你了?穆如归冷着脸问。
夏朝生瞬间怔住。
跟在穆如归身后的红五,也怔住了。
方才,夏朝生身边乌泱泱跪了一圈人,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是谁在为难谁。
这样护短的问题,也就他家王爷能问得出口了。
没有。夏朝生勾起唇角,忍笑道,九叔,你刚刚出去做什么了?
穆如归并不隐瞒,将寻芳之事说与他听,只把两个侍女的处置方法略过不提。
你说穆如期想给我下药?夏朝生诧异极了。
嗯。穆如归点了点头,握住他的手,轻声问,回府吗?
不必。夏朝生抱着手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内殿的宫女与太监,且不论,寻芳有没有机会下药就算真的有,也不会在宴会开始时下。
现在就下药,万一药效在宫宴上发作呢?陛下察觉出我的异样,必定会彻查整个皇宫。到时候,查到东宫头上,于穆如期而言,得不偿失。
如今太子禁足在东宫之中,他若是聪明一点,绝不会选在此时,给自己找不痛快。
就算他真的蠢到,想在宫宴之上动手,寻芳在宫中多年,也不会冒险在宫宴开始时,直接将药下在我的饮食里。
我猜,他们要下手,定会挑宫宴结束之时,或是我们回王府之前。夏朝生一口气说了许多,口干舌燥,饮下一口茶,笑眯眯地感慨,所以现在不必回去,他们不敢直接动手的。
穆如归不甚赞同地蹙眉。
夏朝生的分析固然可靠,可穆如归不愿将他置于危险之中。
无事。夏朝生向九叔眨了眨眼,余光瞥见殿外走来一队气势恢宏的仪仗,连忙正襟危坐。
陛下驾到!
梁王终是来了。
身着明黄色龙袍的帝王,乐呵呵地踱进殿内,免去了众臣的礼数。
今日家宴,不必拘礼。
臣子们山呼万岁,其乐融融。
宫宴之上,山珍海味轮流着来,夏朝生挑挑拣拣,吃了个半饱,好几次想要喝酒,都被穆如归拦了下来。他死了心,专心致志地吃御膳房做的甜点。
酒过半酣,梁王忽然端着酒,走下龙椅,拉着穆如归的手,亲切地说:九弟,今日天色已晚,你与王妃就歇在宫中吧!
梁王擦拭着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朕这几日,时常回忆起过去那时朕刚登基,九弟你年纪尚幼,在御花园中受了欺负,也不晓得哭,还是朕将你抱回寝殿的。
穆如归沉默着饮酒,冷声道:臣弟不记得了。
你那时候太小,不记得是自然。梁王乐呵呵地拍着穆如归的肩膀,你那时,还没朕的这些个儿子大呢!
梁王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九弟,你觉得朕的几个儿子,哪个最好?
坐在一旁的夏朝生,吃甜点的动作微微一顿。
寻常臣子,若是听了这样的问题,必定吓得魂飞魄散,唯有穆如归,端着酒盏,照喝不误:又不是臣弟的孩子,臣弟怎么知道哪个更好?
梁王心里陡然一松,哑然失笑:说的是什么胡话?等你有了孩子,再想想朕今日的问题,必定有别的感悟!
夏朝生又是一顿。
梁王这话是试探吗?
试探穆如归究竟想不想要孩子,还是试探穆如归对几位皇子的态度?
梁王却已经回到了龙椅边。
他抿了抿唇,同穆如归嘀咕:留下吗?
穆如归蹙眉,没说留,也没说不留。
但是家宴之后,皇帝留皇族亲眷在皇城中过夜,是历年来的传统。
穆如归不怕被留在皇城中,只怕寻芳借机下手。
寻芳会不会趁机下手?夏朝生也想到了这一点,我们留在皇城中,于她而言,是极好的机会。
嗯。穆如归敛去眉宇间涌起的烦躁,偷偷握住了他的手。
gu903();夏朝生轻咳着挠穆如归的掌心:将计就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