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朝生走到铺子前,买了两盏兔子灯。
小巧的纸灯内竖着一盏蜡烛。
他小心翼翼地让店家帮着点燃,然后递到了小皇子的手里。
谢谢先生。穆如意拎着灯,忘了哭,眼巴巴地瞧着手里的纸灯,我可以将灯带回宫吗?
夏朝生心里一酸:可以。
穆如意立刻兴高采烈地拎着兔子灯跑开了。
他站在灯火里,紧了紧肩头的大氅,幽幽叹息。
心疼了?穆如归默默地站在夏朝生身前,替他挡住了风。
只是觉得,生在帝王家于他而言,不是什么幸事。
人人都当帝王好,却不知道皇城中人,来世都不愿生在帝王家。穆如归眼里映着明明灭灭的灯火,我母妃生前,长居玄天观,就是不愿再见先帝。
夏朝生从未听穆如归提起贤太妃之事,不由攥紧了九叔的手。
无妨。穆如归似有所安,反握住他微凉的手,将那盏兔子灯拎在了自己的手里,那是母妃自己的选择,我无权干涉。
九叔,我陪着你。夏朝生心念微动,脱口而出,我以后一直陪着你。
穆如归兀地低头:一直?
他眼前划过了前世的画面,却不忍心破坏氛围,硬着头皮点头:一直。
对夏朝生而言,一辈子长也好,短也罢,都是一直了。
穆如归得了承诺,心满意足,拉着他的手,慢吞吞地跟在小皇子身后,沿着扎满花灯的长街散步。
微风拂过,香风阵阵,五颜六色的彩灯摇曳着,在地上晃出一片如梦似幻的光影。
夏朝生踏过破碎的光,心一点一点安定下来。
较之前世,他已经很幸运了。
家人安好,九叔安好,他自己也安好。
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十一皇子到底年纪小,逛了小半个时辰就累得走不动道,被穆如归抱在怀里,送回了马车。
穆如意直到最后,困到眼皮子打战,还不甘心地嘟囔:就算是皇婶,我我也要
穆如归果断摔上车帘,毫不犹豫地吩咐红五:将殿下送回宫。
红五憋笑:属下遵命。
夏朝生没听见小皇子最后的嘟囔。
他拎着灯,往掌心哈了一口气,雾蒙蒙的水汽在唇角氤氲。
走吧。马蹄声远去,穆如归重新回到夏朝生身边。
他撩起眼皮,眉眼弯弯:好。
时辰尚早,他们又回到了灯会。
人群熙熙攘攘,笑闹着往河边涌。
九叔,我们也去看看?夏朝生好奇地踮起脚尖,隐隐约约在远处的河面上寻到几艘亮着灯的船,忍不住央求,九叔
穆如归伸手摸了摸他的面颊,觉得还算温热,勉为其难地应允:我陪你去。
夏朝生乖顺地点头,跟着人流挤到河边,瞧见了三四艘点着灯的船。
每一艘船上都攀着两条纠缠在一起的龙,龙眼处点着灯,龙身许是由金银丝线勾勒而成,在灯火的映衬下,一副腾空之势。
夏朝生听身边游人说:听说,那是五皇子殿下的船。
可真气派啊。
五皇子殿下怕是要入主东宫了吧?
五皇子殿下可比先前那个太子好多了!
你这话说的我看啊,寻常人都比先前的太子好。
是啊,谁能做出杀妻灭子那么丧心病狂的事?
听说船是五皇子的,夏朝生的兴趣登时散去,他转过身,嘀嘀咕咕:九叔,我饿了,咱们去酒楼歇歇吧。
与此同时,在船上的穆如旭阴沉着脸,听属下汇报。
你说什么?穆如意那个小孩儿买了盏兔子灯,就回宫了?
坐在他身边的谋士暗暗摇头:殿下,臣先前就提醒过您,十一皇子不过是陛下为了制衡你,特意挑出来的靶子罢了,不足为惧。
父皇让九皇叔去护着他,又让镇国侯府的小侯爷给他当皇子师,我能放心吗?穆如旭没好气地端起酒杯,将杯中佳酿一饮而尽,和穆如期斗了这么些年,习惯了。
谋士听五皇子提起穆如期,唏嘘不已:谁能想到,一朝太子,最后却落了个的下场呢?
穆如旭冷哼一声:也是活该,谁叫他胆大妄为,居然招惹狄女?
陛下没有下令彻查吗?
彻查怎么彻查?穆如旭摇头,太子的罪己诏书已然公布于天下,就算害他的当真是狄女,天下人也只会拍手称快。父皇不会为了一个已经废黜的太子,逆天下之大不违,将那个狄女抓回来的。
天高皇帝远,父皇就是想将行凶者抓回来,也难啊!
谋士也饮了一口酒,继而恭维道:如此可见,殿下当真是天命所归!
天命穆如旭脸上的笑意淡去,可是没了太子,父皇又扶持了一个十一皇子,我当真是天命所归吗?
殿下多虑了。谋士侃侃而谈,依属下愚见,如今陛下将十一皇子推到台前,您反而可以放心了。
此言何意?
殿下,请您细想。谋士用手点了点酒盏,在案上轻轻划了一道杠,代表十一皇子,若是陛下不扶持十一皇子,当今朝堂,不就是您说了算吗?
此言差矣,还有镇国侯
殿下,臣说句大不敬的话陛下如今也无法操纵镇国侯。谋士叹了口气,就像九王爷,陛下也拿他没有办法!更何况,他还是先帝爱子,如若不是身上有残疾,现下您最大的敌人就是他啊!
九皇叔我倒是不担心。穆如旭无所谓地摇头,他常年在边关,就算真的存了觊觎皇位的心,朝堂之中,谁会追随他?我只担心,父皇心中有了什么
殿下多虑了。谋士再次端起酒盏,陛下忌惮的,从来都不是殿下,而是殿下手中的权力有没有威胁到罢了。
他意味深长地抬起手指,向苍穹指了指。
五皇子会意:父皇多疑,我向来知道,这些年也在隐忍。
殿下知道就好。谋士深以为然,也不差在这么几天了。
穆如旭眼底闪过一道狠厉的光:是啊,只要忍过这段时间
他们都没有再说话,直到岸边传来喧闹声,穆如旭才回过神:那边在闹什么呢?
侍奉在一旁的宫人快步走到船边,举目远眺,又很快跑了回来:回殿下的话,岸边似乎有人在抛绣球。
穆如旭失笑:上京城中已经许多年无人抛绣球了。
谋士问:殿下要去看看吗?
看看吧。穆如旭一时兴起,催促宫人调转船头。
而夏朝生和穆如归也在绣楼前停下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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