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青澜像个专门气先生的顽劣孩童,拖长了调子,毫无尊敬之意地道:是,是,小弟年轻不懂事,功夫也是稀松平常,还请大哥不吝赐教。
两人笑闹片刻,闻衡便将从前背记的一部步下生莲轻功详释给他听。此/功原是庆王府所藏秘笈,失传已久,当世除了闻衡,估计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完整背下来。传说佛陀经行处一步一生莲花,这门轻功典出于此,讲究的是身法灵似蜻蜓动,足过处如点莲花,飘忽轻灵,随意自如,配合内功吐息,纵然只有水上浮羽,也可以借力飘出数尺远。
闻衡起先还嘲笑薛青澜是三脚猫功夫,等自己上手教起来才发现他天分高、悟性好,学东西很快,内力却真是稀松平常,不禁疑惑:平日里你师父是如何督促你练功的?挺好一棵苗子,怎么才这么一点进境?
薛青澜一边闭着眼运功,一边无所谓地答道:我太懒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好好练功,进境自然不高。
纯钧派不说弱肉强食,起码门内优胜劣汰的规矩还是很明确,闻衡自不必说,同门弟子也足可称勤奋好胜,不甘落于人后,他头一次见到懒得这么理直气壮的人,感觉薛青澜比韩掌门家的大小姐还娇贵挑剔。
闻衡思来想去,觉得此事也不能完全归咎于薛青澜,他练功不勤是一回事,薛慈没有教好是另一回事,若给他两个月的时间,未必不能把薛青澜这棵歪苗掰正。
正走神时,忽听薛青澜问:对了师兄,你饿不饿,你都快两天没吃饭了。
还好,闻衡问,怎么,你饿了?
薛青澜从怀中摸出一个布包递给他:幸亏我还带着一点口粮,杯水车薪,不过总比没有强。
闻衡见那布包眼熟,心中一动,接过来打开,里头果然是那晚离开前他给薛青澜包的栗子,一个不少,上面还带着薛青澜的体温。
要不是凑巧受困,这包栗子不知还要被他揣在怀中多久。
闻衡抬眼瞥向他,薛青澜也是在给出之后才蓦然意识到其中关窍,有些心虚地躲开眼神,嘴硬道:没有辜负师兄厚赠的意思一时忘了吃。
闻衡没接话,咔地一声捏开栗子壳,露出其中香甜内芯,递给薛青澜:现在吃也不晚。
薛青澜摇头:不用我吃过饭了。
闻衡信他才有鬼。
他不知道薛青澜受过什么苦、心里把他当做了什么人,连几个栗子都舍不得吃,要这样珍重地藏起来。眼下他只想尽快离开这里,去外面给他许多更好更甜的东西,免得这傻孩子日后再上当受骗,被几个不值钱的干果轻而易举地哄晕了头,连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毫不犹豫地说扔就扔。
那也差不多该到下一顿饭了。闻衡面色不变,然而不容置疑地道,不必可惜,以后要吃什么都给你做。
他虽没明说,但已算是点破了薛青澜的小心思。薛青澜不好再固执,只得老老实实地与闻衡你一个我一个分食了栗子。
这玩意虽不能果腹,好歹稍微缓解了一点饥饿感。薛青澜拍了拍手,起身道:好了,我再试试。
这次他按照闻衡所授轻功,施展开步下生莲,足尖点石借力,沿洞壁飘然而起,虽然气力仍是不足,但观其身法,已得此功真意,十分飘逸轻盈。这回虽比先前高了许多,薛青澜毕竟是第一次试运此功,半路上呼吸一乱,丹田中提着的一口气登时散了,身子霎时有如千斤重,自半空倏然坠下。
因为这次薛青澜攀得比先前高,下坠之势也比先前两次猛,几乎赶上了第一回的巨大冲力。闻衡在底下接住他,只觉双臂一沉,不由自主错后一步,只听得喀拉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裂了。
这一声在寂静里分外明显,薛青澜愣了片刻,自他怀中一跃而起,抓住闻衡的手腕,急道:师兄,你哪里受伤了?
随着他落地的动作,二人脚下碎裂声响成一片,地面开始晃动塌陷。闻衡反握住薛青澜的手,疑惑道:别急,我没事这是外面地动了,还是我们踩塌了什么?
薛青澜比他还懵,茫然地摇了摇头,正欲说话,脚下忽然一空,地面哗地垮出一个大洞,二人谁也没能幸免,手拉着手一起摔了下去。
耳畔风声呼啸,闻衡抓紧了薛青澜,凭直觉猜测破洞处距地面甚远,高声道:运功提气,朝地面出掌!
黑暗中他的声音回荡开来,回音隐隐,地底空间似乎极大。掌力破风之声响起,闻衡右手握着长剑,试图扎入坚硬石壁延缓冲势,可惜这剑实在不够锋利,始终没有找到可借力之处。眨眼间,薛青澜打出去的掌力终于碰到了地面,他抓住时机运起轻功,借着这微弱的一滞之力,在空中调转身形,最终被闻衡一把按在怀中,两人一起落在坚硬的石头地面上,滚出去好几圈。
好在薛青澜这一下救得及时,二人都没受什么重伤,顶多磕出几块淤青。
不错,你有这等资质,要是再勤快点,三年之后,天下轻功前十必有你一席之地。闻衡扶着他站起来,安抚地捏了捏他冰凉的手指,单手擦燃火折,别怕。带火折子了么?
薛青澜半天才从惊吓中缓过神来,额角冷汗在微弱光线下一闪而过,他从怀中摸出火折子,僵着嗓子问:我以前听说摸金之人常在古墓顶上打盗洞,师兄,我们刚才该不会是一脚踩进了你们纯钧派祖师爷的长眠之处了吧?
第25章石廊
闻衡被他清奇的思路震慑住了,思索片刻后,严谨地答道:不无可能。
他举起火折子,照亮离两人最近一面墙壁:你看这墙壁上的刻痕,似乎是某种武功招式,要说纯钧派先祖拿武功秘籍来做陪葬,我是信的。
他们置身于一条宽敞幽深的石廊中,两边墙壁上刻着深深浅浅的字迹图画,那文字有些难辨晦涩,似乎不是中原文字,图形却还清晰,闻衡凝目看了片刻,只觉得稀奇古怪,毫无章法。
背后火光忽然剧烈晃动,薛青澜双腿一软,险些跌倒,闻衡忙返身扶住他:怎么了?
薛青澜胸口烦恶涨闷,体内真气乱窜,隐隐有暴动之势,他本欲答话,一张嘴血气难抑,蓦地喷出一口血来。
师弟!
师兄薛青澜抓着他的衣袖,哑声道:咳咳别看墙上的图形,有机关
闻衡立刻道:好,不看。赶紧连扶带抱地让他背靠墙壁盘膝坐下,专心闭目调息、平复真气。
火光下薛青澜面如纸唇如蜡,神情委顿,显然是内伤甚重。闻衡自己闭眼感受片刻,却没有什么不适之感。
他看得并不比薛青澜少,为什么还能毫发无损?
闻衡心中疑惑,又转头去细看那壁上刻痕,这回加意揣摩,总算看出一些门道来:那些图形确实都是武功招式,而且是前所未见之高招。然而石壁上只有图形能看懂,文字却不通,恐怕这功夫需得与内功配合习练,没有呼吸吐纳之功相佐,仅以自身内力演练这些招式,便如大车上套了一匹小马驹,越是驱驰,越是力竭慌乱,终至重伤。
gu903();闻衡自身没有内力,哪怕从头到尾演练一遍,也没有内息可被牵连,这本是天生劣势,在此时反倒成了他的护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