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臣贼子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40(1 / 2)

贰臣贼子 真真酱 4914 字 2023-09-22

如何释结?如何不相憎?不过空谈尔。

九商......楚九商......你究竟施了什么法术,才能让我的心抽疼至此?为什么都走到这个地步了,还是忍不住要为你开脱?

等巨石另一侧的鼾声有规律响起之后,萧岑才敢缓慢挪动双手双脚,将身子紧紧蜷缩起来,就像个襁褓中的婴孩。

这是一种保护的姿态。

他拼尽全力睁着自己的眼抬头望天,却始终阻止不了温热的泪水滑落至泥地,留下一道道印记。

“元帅!元帅大事不妙!大事不妙了!!!北面山头发现南戎军的身影,好像就要从那边下来了!怎么办?”

“个有娘生没爹养的杂碎!看老爷我不灭了他!”传信斥候话音未落,有个满面血污,铠甲残破不堪的将军就霍然起身,倒提长枪作势要走,被周围人急忙扳住肩膀扯了回去。

“元帅尚未开口,你着急个什么劲?况就凭你单枪匹马,能解如今之困局?南戎外边可是有数十万大军等着!!!”

“那你说怎么办?”

“......”

“你说怎么办?!说啊!!!你看看我们到现在剩下几个人?能顶什么事?!回不去了......元帅,朝廷再不派援军过来救我们,我们就真的回不去了......”

“就算朝廷真派了援军,山高路远,也要多等几日,能就得了现在吗?”萧岑默默听了几句部属的争执,终于按捺不住坐了起来,他并未刻意掩饰,因此面上两道清晰可见的泪痕,也就这样大喇喇暴露在众人面前。

“元帅你......”翰臣大惊之下竟一把抓住萧岑的胳膊,试图看得更清楚些。

可萧岑却径自将头撇了过去,“让弟兄们散开,先各自寻个地方躲过这一阵再说。”

“放心罢,我萧岑对天起誓,必然会让你们全须全尾地走出这片山谷。即使要死,那也必定是我萧岑......抢在你们前头。”

“元帅!!!”

“元帅......您、您也请放心,从今往后,我等也必生死相随!!!”

“是啊!元帅!我孙河这条命就是你的了!”趁此绝望之际,萧岑这番发自肺腑的话,不仅令众人重新燃起对生的渴求,还让他们下定决心将全副身心尽数交付,可谓一举两得。

但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只是勉强扯了扯嘴角,又无力地耷拉下来,声音嘶哑低喝道,“走!!!”

于是众人便四散奔逃,各自寻了一处隐秘的丛林山洞躲藏起来,想要静观其变。萧岑见他们消失得无影无踪后,也领着翰一脚深一脚浅地朝山谷深处走去。

可也不知是此前失血过多气力不济,还是刚刚暗自神伤一场尚未缓和过来......总之他甫踏出两步,脚下就突然崴了一下,正狠狠撞在身边一棵树上,发出不小的声响,自然把正在专注搜寻的南戎勇士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来。

他们操着一口稀奇古怪的外来语正快速朝他们的藏身之处移动。

萧岑把翰臣挡在后头,自己则悄然自背上摸出一支断箭攥在手心,屏息静气待人一步步走近后,再跳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割断他们的喉咙。

顷刻间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溅在萧岑脸上、肩上、胸膛,他都毫不在乎,只跟木桩子似的久立不动,眼底闪现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光芒。

“元帅?”

“我没事。”萧岑很快就回过神来,与翰臣一道将那三具死尸拖进及腰的草丛中掩好,随后拍拍手又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

此时此刻,他又不免回忆起自己误中埋伏楚临秋拍马相救时的场景,顿觉眼眶微热,又要落下泪来。奇怪的是,这些事情分明只发生在数月前,在他心里却仿佛已过隔世。

“走罢。”

“元、元帅快看!!!这、这是不是天佑我们?有救了......元帅,我们有救了......”

“你在说什么?”萧岑狠狠皱了皱眉头,随即循着他所指方向望去,谁知竟惊骇莫名地看到刚下到山谷,正打算搜寻他们踪迹的南戎勇士们,不知何故纷纷发狂自相残杀起来。

他们有的兽性大发张嘴就咬住同伴的脖子,有的提刀就把身侧林木枝叶砍得七零八落,更有甚者......直接捡起散落在地上的断枝毫不犹豫刺进自己的胸口。

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人突然性情大变,做出些违背常理的事情,不能没有缘由。萧岑可不信什么“上天垂怜”、“绝处逢生”之类的鬼话,因为若“天公”果真有情,就不会令数万儿郎平白丧生在相隔故里如此之远的南境。

“元帅!甭管这些蛮子是怎么死了的!总之,也算他们多行不义必自毙!咱们......走罢?”翰臣试探性地扯了扯萧岑的腕子,想快些将他带离此处。

萧岑这回没反对,倒是顺着他的力道往前迈了一大步,只是将要消失在这条道尽头的时候,又忍不住回过头来若有所思地看了横七竖八,惨不忍睹的尸体一眼,在心里想道,“既然今日命不该绝,那我就得活着回去,为这半年来枉死的英灵,好好地讨回一次公道。”

在萧岑看来,这四万余人就是被硬生生拖死的。但凡朝廷稍微理会下他派人快马加鞭递回去的折子,事情都不会糟糕到这种地步。

第八章恍惚

或许真是哪路神明无意中听到了这帮残兵败将的祈祷,仲月初,有一波自称是朝廷援军的轻甲兵从天而降,将他们自藏身的山谷中解救过来。

那日恰逢京中请神迎福的大节,京中娇俏女儿们或剪彩为幡,或折枝插襟,或放莲灯远行,皆以她们各自的方式祈愿今后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与所爱之人......相携到老。

殊不知她们以为的“幸福完满、喜乐安康”,却是另一帮甘愿把头颅别在裤腰带上的将士们拼死换来的。

或许是择日不如撞日吧,脱险后萧岑途经小溪边,也突然驻足不前,并令手下们在岸上点燃断枝枯叶,充作长明灯,引领英灵归家的路,也算是......图了个心安。连日来那股积压在心头的郁气,总是散了少许。

此时此刻,萧岑面对着明灭火光,及如锦如缎的细流,竟是当着众人的面双膝跪地,极其郑重磕了三个响头,也学着祖父曾经的样子,将手高举过眉峰,沉沉开口说道,“君不见塞上黄蒿枯叶干,沙场白骨俱刀痕,想不到昔年漠北惨状,今又在廪南重演。”

但凡我萧岑尚有口气在,来日必带你们回去。他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大将军果然有乃祖之风,正气凛然,常怀悲悯之心。”只是不知为何却始终只愿意相信自己所见、所闻,以至于错失探知真相的良机。

但愿你数年后,莫要追悔莫及才是。

“唉。”

“赵将军为何叹气?可是觉得晚辈的做法太傻了?”萧岑拍拍掌心的污泥站起来,转身直视着同样趴伏在地上的众人道。在朝廷派来的援军中,竟还能见到自家祖父曾经的部下,他觉得万分幸运。

或许这人恰知当年真相也不一定,萧岑满怀希望地想到。

“此话......又是从何说起?你傻,自然有人比你还要傻咯。”

“您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这赵将军自觉失言,便暗中拧了把手心软肉,快走几步跑到前头,挥手招呼道,“快走快走!如今廪南大部郡县均已失守,唯有汉阳有杜尚书坐镇。咱们得在天黑前抢进城,以免蛮子回过味追赶上来。”

“赵将军所言极是。将此处收拾干净,走罢。”萧岑等人虽已狼狈不堪万分疲惫,但为了不拖后腿仍是强打精神试图赶上“长龙”的脚步。

朝廷精挑细选的四位统领,除却赵将军还与他有些渊源外,余下皆为生面孔。其中一位还是奉天子诏的监军。

这监军大人瞧起来就不好相处,整日里冷着一张脸,就没正眼瞧过自己,一副“唯我独尊”的模样。

萧岑见状暗自冷笑,心说这是非得遣个人时刻盯着自己方能高枕无梦吧。思及此处,他就很有种开口奚落几句的冲动,可一想到身后这些劫后余生的将士们,便生生地忍了下来,只是与那人对视一眼,转瞬又默契地将视线移往别处。

“大将军,这次究竟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会被那些蛮子逼到这种地步?你有所不知,当急报传至京城的时候,朝廷大为震动,百官甚是担忧。尤其是楚大人,为了让援军顺利成行,那是......”

“赵将军,时候不早,咱们还是快些赶路吧。有什么话,待将士们都脱险了再说罢。”其实,萧岑在出声打断这人话语之后,立即就后悔了,虽然极力控制自己,但他仍想自旁人口中,得知楚临秋如今现状。

说来也怪,分明濒死之际已决意将其视为陌路人,再不问闲事,可一旦没了性命无忧,那种刻骨的思念却又卷土重来。

萧岑啊萧岑,你可真是个贱皮子。

这样想着,他就忍不住抬手在自己脸上轻轻拍了下,正揩去眼角残存的一滴泪。

而这番动作与恼意,毫无意外全落入了赵将军的眼中,男子便无奈摇头叹息一声,径自走到前头去了。

萧岑最终还是从别人那里得知楚临秋年节时分大病了一场。这天寒地冻的,他身子又虚自然受不住,因而险些没救回来就这么过了。

算算日子,正是那封“和离书”被附送进京的时候。

会是......这个原因吗?不,不可能。那人向来心狠,见到此信该是彻底松了一口气才对,又怎会将自己弄到这个地步呢?

虽他三番五次试图说服并提醒自己斩断情丝,回归正途,然耳边却仍有另一种冰冷的嗓音不停重复道,“你错了,他会。”

长期受此折磨,甚至眼前出现幻像,以至于他神思都有些恍惚了,其四指慢慢缩紧,几乎要把瓷碗捏碎都浑然不知。

“大将军?大将军!此番弟兄们能劫后余生,还要多亏了您......大将军?”

“嗯?”直到被人狠狠拍了下肩膀,萧岑这才堪堪回过神来,可他不知发了什么疯,竟是将跟前的桌案一把掀翻。什么汤汤水水、果食软糕的,也都随之散落了一地。

“大将军,您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别碰我!!!”

“将军?这......”众将们头回碰到这种情况,一时间也是呆愣当场,不知该作何处理,只能默默往后退了几步,把位置留给翰臣。

萧岑略微彷徨无措地跌坐在地上,抬眸慢慢环顾这十余个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就仿佛有一桶井水兜头浇下,令他由内而外散发出彻骨的寒凉。

“你们在此尽兴,切勿胡混到天明。我......有些累了......”说罢,他便在翰臣的扶持下爬起来,推开众人转身踉踉跄跄地朝里间走去。

“元帅怎么了?”

“不对劲......真不对劲!弟兄们,咱们要不......跟去瞧一瞧?可别出什么事?陈副将,你觉得呢?”

众将乱作一团,唯有翰臣目光冷凝紧盯着那道有些萧索落寞的背影,静默不语。

第九章使臣

萧岑当天遇险一事有太多蹊跷,以至于他脱困数日依旧未能释怀,更多的是怀疑身边有人在充当南戎细作。否则又该如何解释对方屡出奇兵轻松破解他布下的兵阵?甚至于对整片廪南的地形了如指掌?

为尽快破解谜团且不打草惊蛇,大将军没与别人提及此事,只是闲暇时总爱捧着一份被揉得皱巴巴的图纸与名册,盘腿坐于窗前苦思冥想独自分析。

他甫一闭上眼,那日的情景便始终在脑中盘旋,挥之不去。

年前破晓时分,两军交战异常惨烈,甚至连天公也不作美,趁势飘起了寒凉入骨的雨丝,将脚下的鲜血顷刻冲刷得干干净净,露出已故将士们惨败的面容,令人见之心头也不由得浮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萧岑便是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被人从后偷袭,当即他便觉得颈部传来一阵又酸又麻的疼痛,紧接着眼前发黑自马背上翻落下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待他意识再次回笼后,很快发现人已身处那片隐秘的山谷中,除了翰臣外,尚有数名副将跟随左右,并万分担忧地围作一团,皆说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难道不是诡异至极吗?萧岑甚至有个极为可怖的念头,那就是细作极有可能混在他们这几人之中。

思及此处,他便伸手将手边横刀掷出,令刀尖深深扎在距自己相隔甚远的实木桌案上,将其分为两半,发出“啪”的一声,顷刻间碎屑飞溅。

即使这样,也依旧难消他心头之气。因了祖父枉死这件事,萧岑这种“背后捅刀”的小人可谓深恶痛绝。如今自己身边竟也有这种人,怎不令他感到由内而外的恶心?

况那些面孔在不久前尚且坚毅无比,甚至纷纷跪倒在他跟前,对天起誓说,“死生相随,永不离弃”。

究竟一个人为了私利能违背良知到何种地步?以至于连基本的脸面也不要了。

祖父,三年前您离我而去,阿檀只觉悲伤不能自已,未曾真正体会到人世险恶,如今倒是突然了悟了许多。尤其是,在一颗真心接二连三错付他人以后。

您且放心,阿檀断无可能令您老人家及漠北所有将士,就这么不明不白地长眠于地下,连个公道都讨不回来。无论谁是罪魁祸首,必定会付出相应的代价。

......

“报!!!元帅!南戎军今日无异动,似躲在暗处观望!无论我方弟兄如何叫阵都龟缩不出。”

“他们这十余日怎的突然变得这般沉得住气?是不是知道我们援军来了,也向他们王庭求助了?无论怎样,事出反常,必有妖孽。元帅,我军需早做打算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