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衍收起枪,飞快上前,两只胳膊一捞,将他打横抱起来。我自己走。颜溯赧然,被人抱着像什么话。别说话。严衍目光严厉,包含着不赞同以及显而易见的批评意味。颜溯愣了愣,缩起脑袋,贴靠在严衍胸口,小声说:对不起。严衍好气又好笑,联系紧急医疗人员,同时打电话叫救护车。幸好伤口不深,就划破了皮,包扎后颜溯没去医院,他想回家。严衍拗不过颜溯,开车将他送回万鑫小区,跟着颜溯下车走到了他家门口。颜溯摸出钥匙开门,故意磨蹭,然而身旁的严警官压根没有走的意思。颜溯尴尬:你不回家吗?不,严衍直白道,今天不回。我只有单人床。我打地铺。乱,没地方让你打地铺。我收拾。颜溯同学认命地推开家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了进去,然后迅速关门。严衍同志横出一条胳膊肘,抵在他家门外,不让颜溯关门,两人隔着一张门板较劲儿。我不欢迎你。颜溯说。严衍板起脸:因为警察蠢货居多?颜溯冷漠:我没和警察干过。那就好。严衍有点小开心:你会发现,有些警察是非常机智的。颜溯小声嘟囔:机智?连性别都认错。严衍疑惑:什么性别?颜溯猝不及防松了门板,惯性作用下,严衍一下摔进来,颜溯正朝房间里走,严衍的大个子一下扑上去,将颜溯压倒在地。两人摔成一团。你没事吧?严衍抱着他的脑袋,颜溯撑着胳膊从地上爬起来:赶紧滚。不行,今晚上思想教育课。严衍一本正经。颜溯:圆桌前,两人相对而坐,一人一杯枸杞水。颜溯一脸冷漠,严衍认真道:你今晚的行为无组织无纪律,万一有个好歹怎么办?灯泡忽闪。颜溯的内心:严衍从警察的职业守则讲到组织纪律重要性,又从组织纪律重要性讲到如何正确处理突发危机。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颜溯颈间绷带上,叹口气,语重心长:小朋友,别让警察叔叔为你提心吊胆,行吗?颜溯指了指卧室:警察叔叔,我想睡觉。警察叔叔讲得口干舌燥,颜溯同学全当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严衍无可奈何,笑着放他去洗漱。严衍从颜溯乱七八糟的卧室里,艰难清理出落脚地,就地取材,用颜溯的衣服打地铺。颜溯爬上床,拉起被子,关掉卧室灯。光线都阻挡在窗帘外,狭窄的卧室中伸手不见五指,安宁静谧,仿佛能听见彼此呼吸和心跳。都是颜溯的味道。严衍吸吸鼻子,从这味道中分辨出豆腐干、水果糖、巧克力、甜牛奶、泡面及三明治。严衍伸手一抓,两袋巧克力,他摸摸颜溯床底,一大箱什锦糖。严衍:床上的颜溯呼吸平稳,严衍睡不着,小声喊他:颜老板?颜溯翻身,严衍噤声。干嘛。颜溯出声问。严衍笑了,果然也没睡着。他想起颜溯今天晚上的表现,简直出乎所有人意料,颜溯演啥像啥,相当专业。严衍问:你怎么把童重春唬住的?颜溯平躺着,睁开眼睛看天花板,平静地说:变态只会畏惧比他更变态的人。你不是。严衍想了想,否认:你不是变态。颜溯咧开嘴角,无声地笑起来,转头将脸埋进枕间,朦胧的声音传来: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了解罪犯吗?
严衍挑眉:天赋异禀?颜溯笑出了声:因为我严衍转动眼珠,朝床的那边。颜溯探出脑袋,黑暗里,那双眼睛无声地注视他。四目相对,却看不见彼此。我一直在犯罪的中心,离开魏寄远,也是为了保护他。严衍,总有一天,你的枪口会朝向我。到那时,正直的严警官,颜溯笑着说,还请你手下留情。作者有话要说:梦到评论数上四百,一高兴就醒了QAQ懂我意思吗!QAQ今天大长章补昨天没更的=w=第39章开膛手杰克狼(18)两人在黑暗的房间里聊来聊去,话题最终回到童家老二身上。严衍蓦然道:其实听他保姆魏玉芬的讲述,童重春性格懦弱,一味服从是软,真不像突然间就变成穷凶极恶的杀人犯。你看过他照片吗?颜溯抱着枕头,侧转身靠在床沿边,看着严衍的方向。尽管他们看不清彼此,不过严衍知道颜溯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正对着他。严衍伸手,勾到了颜溯的手指头,指腹干燥柔软,宛如受惊蜗牛,飞快缩了回去。看过一张合照,童家父子三人,拍摄时间大约五年前,张科从电子新闻刊上摘下来的。严衍悻悻放下手,回忆那张照片:童川华意气风发,童铭洋精神十足,唯独童重春低着头,生怕摄像头照到他似的,拼命向童川华身后躲,直到躲无可躲,才无奈而畏怯地抬头,神情之中,满是惊惶无措。仿佛突然被丢进人类社会的野兽。颜溯垂下眼帘,缓声说:他是俄狄浦斯。嗯?严衍好奇,抬起胳膊撑在脑袋下,眼睛斜向颜溯,等着他解答:古希腊神话?杀父娶母。颜溯换了个姿势,俯趴在床边,眨巴眼睛:我对弗洛伊德的父子理论印象深刻因为后来发生的事几乎印证了,他说的没错。不停地压迫,不停地反抗就像他和那个恶魔的关系。颜溯眼中暗色一闪而逝。父亲为了保护自己的权威,不断压榨阉割自己的儿子,而儿子忍无可忍,联合起来反抗父亲。就像俄狄浦斯的父亲丢弃了他,长大后的俄狄浦斯仍然杀掉父亲,娶了母亲。严衍转动他的脑袋瓜:你是想说,童重春以这种方式反抗童川华。在童川华经年日久的压抑下,他爆发了,走上杀人这条路。嗯。颜溯顿了顿,忽然说:不止。此话怎讲?颜溯撇了下嘴角:东西方文化不一样,在西方文化里,或许还有反抗一说,但我们的国家太古老,父权威严深入人心,成立现代社会以前,都是封建宗族制,大家长就像所有人的父,这种观念持续了很久,深入骨髓。从我们东方的角度来说,童重春习惯了被压抑,而他的表现的确很懦弱,不大可能会去反抗,他太容易受诱导就像今晚,随便几句话就能说动他。严衍戏谑:你那还叫随便几句啊,你把科子都唬住了,他还问我你抽不抽烟。颜溯轻笑:我听见了。你抽烟吗?严衍问。还行,偶尔抽。颜溯低声答:以前,不抽烟,和他们混不到一块儿。和谁?同事。颜溯道:压力大,他们会抽两根。有些染上了毒.品,毒.瘾发作,就把自己绑在床边,不停抽烟,后来烟瘾特别大,任务没完成,得肺癌死了。那些惨淡昏暗的过去,在黑夜中静静浮出水面,斑驳破碎的旧光景,充满血色的金三角。无论时间如何流逝,都无法冲刷那些深刻心底的印记。遍体鳞伤的身体可以痊愈,千疮百孔的心却始终浸泡在回忆的盐水中,不肯愈合。死了很多人。颜溯说完这句,似乎想起什么,瞪大眼睛凝望虚空。严衍坐起身,抓住颜溯的手,用两只温暖的掌心包裹住,轻声道:以身殉职,死得其所。颜溯点头:死得其所。颜溯任由严衍握着他的手,就像轻飘飘的羽毛,找到了树叶作为依托,分明都悬在危险的半空中,却感受到了沉甸甸的依傍。欸,你说童重春容易受诱导?严衍蓦地问。颜溯一怔,轻声答是:尤其中年男性的诱导,假如今晚是魏寄远那个年纪的,要同他合作杀人,我想他会答应得更快。严衍笑了声,伸长胳膊抱了抱颜溯:成了,宝贝儿,睡觉吧。嗯。颜溯转身背对他,面朝床里,抱着枕头睡着了。严衍蹑手蹑脚爬起来,踩着颜溯扔了一地的衣服,出卧室,到厨房里抽烟。黑夜中,烟头一星橙红,忽明忽灭。颜溯才二十六,金三角行动时二十二,他经历过溃败、屠戮、死亡和逃跑,经历过鲜血与黑暗,在那样的环境下,究竟要多么强大的意志力,才能支撑他的精神不崩溃。严衍叹口气,心情沉重。良久,灭了烟蒂扔进垃圾篓,回卧室躺下睡觉。第二天早上,严衍先醒来,悄无声息窜进厨房准备早餐。刚忙活没多久,颜溯就醒了,揉着眼睛到厨房门边上,看着严衍忙来忙去。严衍回神,笑:醒啦,再睡会儿?今天没啥事。颜溯一怔,扶着门框,淡淡开口:今天要审讯童重春吧。欸,严衍点头,省上派来专家询问,我们旁听就成。审讯结束呢?关回看守所?严衍把煎鸡蛋盛入瓷碟,放上两颗小番茄做装饰,随口答:是啊,法庭宣判前都关看守所。能接受探视吗?颜溯忽然问。严衍蹙眉,没忙活了,回头盯着颜溯。颜溯神情认真。理论上讲,能,比如律师、直系亲属。朋友呢?颜溯说:能去吗?严衍怔愣:一般来说,这种重大嫌犯,不会放无关人员探视。你能不能放进去,颜溯迟疑,如果有朋友去看望他的话,放他进去。严衍摘下手套,纳闷地瞅着颜溯:你和他什么时候成朋友了?不是我。颜溯面无表情:但你最好答应,放朋友去看他。严衍略一思索,耸肩,笑了下:成,但他们交谈全程都要处于监控中。谢谢。颜溯转身去洗手间。颜溯,严衍蓦然喊住他,你这么做,是为了童重春,还是为了我自己。颜溯进洗手间。水声哗然。严衍站在厨房里,满头雾水。行吧,严警官接受了这个设定,颜老板有很多他看不懂的小秘密。对童重春审讯结束,起初童重春试图否认罪行,但他显然不是一个高明的隐瞒者,至少他这条胳膊没能拧过专家组的大腿。童重春颠三倒四胡乱说了一长串,最终还是承认罪行。四年前韩国车祸,他醒了过来而童铭洋没有,童重春和童铭洋换脸。回到宁北后,童重春找人做掉威胁童川华的杜田波,开始屠杀无辜女性。当提及四年间为什么中止作案,童重春也解释不清楚,只说是忍住了。直到四年后,再次对受害者王娟下手,被公安机关抓住马脚。与此同时,仓西警方在收网行动中抓获赵志刚,将其押送至宁北,根据对赵志刚的初步审讯,可以确定他和童重春的确是雇佣犯罪同伙。在童重春的作案工具中,提取出受害人的DNA,证据确凿。审讯结束后,童重春被送回看守所,等待检察院起诉,法院宣判。一整天,颜溯都守在市局的远程监控室里,盯着童重春的监控画面。童重春坐在看守所的铁床上发呆,一动不动。颜溯抱着保温杯,微拧眉心。严衍进去时,颜溯仍然维持着两小时前的姿势,一动不动盯着监控画面。颜老板,严衍纳闷,你都这么看一天了,发现什么了吗?颜溯闻声抬头,摇摇脑袋:没有。严衍在他身旁坐下,将买来的丢给他,颜溯顺手接住,拆开包装袋,边吃边看。有人来了。颜溯放下糖。屏幕里,看守所民警招呼童重春,童重春起身跟着民警走出房间。与此同时,看守所那边给严衍通电话:严队,有个美国人来探望童重春,很流利,自称安东尼奥,是童重春的朋友。严衍迅速道:切换监控画面,到探监室。屏幕忽闪,变成了探监室的画面,监控头设在探监者一方的斜上方位置,从这里能清晰的看见安东尼奥高大的背影,以及坐在钢化防弹玻璃后、局促不安的童重春。颜溯稍稍瞪大眼睛,瞳孔收缩。严衍解释:安东尼奥,一个美国人。真没想到,这就是童重春的朋友?一个美国人?颜溯愣怔,半晌,自嘲地说:我的,最开始,就是美国人教的。严衍面露惊讶,望向他。颜溯专注地盯着屏幕,不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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