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院子里乘凉,山里黑得早,夜风拂面,林叶婆娑。山中没有城市那样繁茂的灯火,甚至连路灯都罕见,触目所及,便是黑魆魆的密林,不时几声蝉鸣,空灵地回荡在天际间。我母亲颜溯眸间浮上一层迷茫,他轻声说:是位很了不起的女性。严衍安静地听他说话。没有她颜溯沉默,良久,才茫然继续:我可能活不过五岁。他们在她身上加诸了许多苦难,让她从一生下来就背负着沉重的责任,她庇护自己的儿子,却无法享受作为一位母亲的快乐。因为她的孩子,从来不会回应她。等到他开口喊第一句妈妈,却是她临死那天,为了保护他,倒在血泊中,停止呼吸的前一秒。听到了孩子一句颤抖的,妈妈。五岁之前,我不会说话。颜溯垂下眼帘:我脑子里的东西太多太杂,我根本感受不到外界存在后来,我恨她,恨她让我呆在那地方孩子是父母永远的欠债。严衍摸了摸他的脑袋:你母亲在天有灵,知晓你这样怀念她,一定会非常欣慰。颜溯闭上嘴,没再说什么。严衍猜得到,颜溯鳏寡孤独亲朋死绝,天地间孑然一身,几乎与这世界没什么联系,能活到现在,委实是颜老板太佛系懒得去死的缘故。颜溯缺少朋友、缺少家人、缺少爱人,缺少与这庞杂人世联系的纽带。但人是群体动物。他是怎么,熬过一年又一年的孤独?欸,你要不要,见见我爸妈?严衍柔声说:他俩虽然不太靠谱,但一定会喜欢你。颜溯一怔,平静道:再说吧。严衍摸了摸他的脑袋。过了会儿,严衍想上洗手间,非得拉上颜溯一块。两人七拐八拐,绕了半天没找到洗手间,碰上了老板娘蒋丽雯。蒋丽雯神色不安,不停抚摸脖子上用红线挂着的银戒指。严衍打招呼:老板娘,洗手间怎么走?蒋丽雯听见声音,陡然一惊,猝然扭头,发现是他俩,笑了下:往前走有条小路,左拐走到底就是了。欸,严衍道,谢谢。颜溯默默地观察蒋丽雯,片刻,他轻声问:出什么事了吗?蒋丽雯一怔,汗水布满额头,在灯光下反射出油油的光亮。大抵是颜溯帮她说了话的缘故,蒋丽雯对颜溯的态度带了些亲切,她揉搓着银戒指,慌慌张张地靠近两人,面带警惕环顾四周。颜溯和严衍耐心等待着她开口。蒋丽雯两只眼睛盯着颜溯,焦急而不安:有人要杀我什么?严衍拧眉:谁?蒋丽雯摇头,良久,叹口气,转身欲走,她走出几步,蓦地退回来,轻声道:我开玩笑的,你们别放心上!说罢,她匆匆走了。留下颜溯和严衍满头雾水,面面相觑。作者有话要说:想求评论,又怕被嫌弃废话多QAQ可以猜猜这个故事,会死几个人
第42章人肉小笼包(3)严衍上完洗手间,带着颜溯在外边溜达消食。奈何山里的野蚊子成群结队,二人实在无法消受,遂打道回屋。他俩的房间在二楼,其他四人的房间在一楼,大床房,睡一块儿那种。杜涛正带着张静回房间,姓杜的整条胳膊搭在张静肩膀上,张静始终低垂脑袋。杜涛嗓门大,也没刻意遮掩,揽着张静问:咱俩到底啥时候结婚,我妈一直催抱孙子呢!张静小声地说了句什么,杜涛啐道:你也不小小了,都二十七啦,再这么拖下去,以后谁要你?颜溯和严衍走在他俩身后,那俩人没注意到他。颜溯微微蹙了下眉,拉住严衍,两人站在不近不远的地方,慢吞吞跟着他俩。恰好能听见张静刻意压低的声音,女人无奈地回他:我爸妈不同意你,说再观察观察。呸!杜涛不屑:你爸妈一心想让你钓个金龟婿土大款,他们那小心思我还不清楚,想让你婆家补贴你那烂泥扶不上墙的弟弟呗。杜涛重重叹气:哎,除了我,谁要你?我们家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张静也有些急了,声音大了点,我弟打小生下来就是智障儿,到二十岁也只有三岁的智商,我得照顾他。杜涛松开她,叉腰:是是是,你照顾你弟,从咱俩开始谈恋爱,你三句话不离你弟,我给你买生日礼物,你转头送给你弟,一个智障会用手机?!张静无奈:不是我要送,爸妈拿去的。难不成你爸妈没了,你弟还要跟我们过?杜涛嘴角抽搐。我妈说,以后我第一个孩子过继给他,张静低下头,他们养,等孩子长大了,好孝顺我弟。你觉得我能同意吗?那也是我的孩子!杜涛冲她咆哮,张静尖声吼回去:你别跟我吵,我也没办法!杜涛揪紧她长发,甩了她一耳光。张静捂着脸退到墙根,眼泪瞬间涌上来:操.你妈杜涛你上回打完怎么跟我保证的,你又动手!杜涛劈头盖脸又要扇她,张静闭上眼睛抱住头。那只手抡到半空中,手腕蓦地被捏住,杜涛回头一瞅。餐桌上那对死基佬。操,滚开!杜涛梗着脖子红着脸。严衍抓住他的手腕,狠狠将他扔开:对女人动手算什么本事?!杜涛趔趄两步站稳脚跟,抬起手腕擦了下嘴角唾沫,想和严衍打一架,可严衍那体格,他心里怵。张静放下两条细瘦的胳膊,看向严衍,出乎严衍意料,她并没有道谢,而是跺了跺脚,低声埋怨:你别多管闲事。然后抓住杜涛快步回屋。很快,那屋里又传出争吵声。严衍目瞪口呆,颜溯走过来,严衍指了指自己,又指指那二人方向的方向,委屈巴巴:我帮了她,她让我别多管闲事?颜溯有些好笑,轻轻摇头,缓声说:她家里的情况你又不是没听见,要找一个不嫌弃他们家条件的丈夫不容易,难得有一个所以颜溯耸了耸肩。所以挨打她都接受?严衍真是醉了:单身不香吗?颜溯轻挑眉梢:严警官,不是每个人,都有丰富的单身经验并以此为傲。严衍搔着后脑勺:我的经验也不丰富,也就三十年吧。颜溯:回屋了。颜溯一脸冷漠,越过他,上楼去了。严衍烧了两杯热水,打开空调,点燃蚊香。颜溯坐在沙发里玩贪吃蛇,严衍路过他,低头瞅了眼:这有啥好玩的?不好玩。颜溯撩了下眼皮。严衍疑惑:那你还玩。因为无聊。颜溯放下手机,接了他递来的温水:严警官,太平洋警察学院毕业的吧。管的宽。颜老板。严衍在他身旁坐下,沙发是单人的,两人坐上去挤,颜溯几乎被他抱在怀里。颜溯试图起身,屁股刚离开沙发垫,就让严衍一把拽回去。严衍一臂环住他,握紧颜溯两只手腕,大有一副坚决不放他走的意思。你这么聪明,猜得到我带你来度假的原因。严衍笑眯眯地。我不知道。颜溯漠然。你和安东尼奥什么关系?为什么放他去见童重春?你畏惧的阴影究竟是什么?你,严衍一字一顿,是谁?颜溯没说话,双眼平视前方,一副打死不开口的模样,很像落进敌人手里的地下党,宁死不屈。严衍就那么抓着他,等颜溯开口。胸膛与后背相贴,升腾起滚烫热度,汗水渗了出来,濡湿衣衫。你不说,严衍朝他耳旁吹了口热气,低声威胁,咱们就在这儿坐一晚上。颜溯淡淡道:随你便。说是威胁,然而来自二哈的威胁当真没有一点儿威胁力。颜溯坐着坐着,睡意袭来,干脆脑袋一歪,搭在沙发上睡着了。严衍还在抓心挠肺、绞尽脑汁地思考,哪种威胁最有效果,然后颜溯打起了瞌睡。小王八蛋。严衍龇了龇牙,乐了,将颜溯打横抱起来,送进靠里的单人床,替他掖了被单,坐在窗户边惆怅抽烟。山林夜晚,安宁静谧。直到楼下响起脚步声,一下一下地很有规律,像是有人拖着重物行走。这栋两层楼木材装修为主,连地板都是木质的,踩上去声音沉闷。很快那脚步声消失,女人刺耳的尖叫乍起,几乎刺穿耳膜,严衍猝然起身。咚,咚,咚。一声接一声重。那声音又变了,变成剧烈的喘息,顷刻化为低低的压抑后的呼喊。然后是暴风骤雨般的哭喊尖叫。颜溯眯了眼睛,茫然地问:怎么这么吵严衍狠拧眉头,摆手:没什么,你接着睡,我下去看看。哦颜溯不想起床,拉起被子盖住脑袋,接着睡觉。严衍揣上房卡,锁上房门,走廊上有稀薄的光,月色透过窗户洒到狭窄长廊。二楼除了他们,空无一人。声音应该是从一楼传上来的。严衍打开手机电筒照明,沿着扶手下一楼,手机晃了下,光线一闪,一道白影飘然掠过。严衍顿时悚然,什么玩意儿?他飞快将电筒光照回去,空旷的长廊,什么也没有。一根血红飘带系在门把手处,窗户外吹来的风将它扬起。严衍认得那是老板老板娘的房间,他们就住在一楼楼梯口。向右再往里走,就是那两对情侣住的房间。刚才那白影是从左侧掠过,左侧有一扇窗户。严衍回头望去,月色皎洁。山中,一切空灵而诡异。严衍背靠墙壁,咽口唾沫,极缓慢地朝最侧挪去。白影乍现!电筒光直直照上她。白衣,长发,半边脸白半边脸红,血水沿额头滑落,漫过下颌,渗入白衣。滴答。严衍拔腿朝她跑去:站住!那女孩咧了下嘴角,阴森惨白。啊尖叫响彻整栋楼。严衍猛地回头,刘巧跌坐在地,满脸惊恐:鬼、鬼!她也看见了。严衍再度望向左侧窗户,瘆人的凉风吹起窗帘白纱,那里空无一物,只有黑魆魆的密林,阴冷鬼魅。仿佛白衣女,只是他的幻觉。严衍皱紧眉头,回刘巧身边:能站起来吗?刘巧两腿发软,直打哆嗦,惊魂未定,颤声说:能能她扒住墙壁,站了一下没站起来,严衍扶了她一把,刘巧扒着墙,急剧飙升的肾上腺素令她心跳加剧,无法平复,心脏咚咚似乎要跳出胸腔。刘巧满脸惊恐,甚至于有些扭曲:那是是不是鬼山鬼严衍喝止:不是!刘巧哭了:我看到、在滴血她脸上都是血严衍沉默,半晌,扶着她说:我送你回房间。刘巧跟着严衍朝房间走,路过杜涛张静那屋,又是咚的一声,张静哭叫:别打了!啪啪两声响亮的耳朵,刘巧打了个哆嗦,好像那耳光扇了她一样:这、他们在做什么?严衍冷声答:孬种打女人。他没好气,抬脚踹门:大半夜闹什么闹?!再闹把你们通通抓起来!门开了,杜涛没看清人,先开口骂:关你妈屁事信不信老子连你一块儿打!严衍没跟他客气,手机电筒没关,直接扫过杜涛眼睛。杜涛大叫一声,捂住眼,一串国骂送给严衍及他十八辈祖宗。张静赤身裸.体扑过来,飞快关上门。刘巧震惊:这什么奇葩。严衍想起颜溯的解释,耸了耸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刘巧满脸看到外星人的惊恐,在严衍搀扶下回了自己屋。孙毅在睡觉,严衍发现,他似乎睡在地板上。这俩不是夫妻吗?严衍满头雾水。刘巧道完谢后,以比张静更快的速度关上门。关上门,各自是是非非。严衍想着窗户外的白衣女鬼,不大放心,放弃了出门查看,先回房间。颜溯醒了,坐在床上玩手机。严衍脱下外套扔沙发,一屁股敦另一张单人床上,看着颜溯冰冷的脸:不睡了?吵。颜溯言简意赅。严衍翻身上床,拉起薄毯罩住胸腹,一臂撑在脑袋后,轻声说:我刚才好像看见鬼了。颜溯一愣,放下手机:什么?严衍皱着眉毛,半晌,摇摇头:没什么。严衍心大,趴在那儿想了半天,没琢磨出白衣女究竟是人是鬼,先琢磨周公去了。颜溯扔下手机,脑仁深处隐隐作痛,顷刻,那疼痛放大,遍布全身,仿佛成千上万的小虫在他周身啮噬啃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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