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那溺水之人终于找见了浮木,那没有生气的乌眸忽然泛起点点微光,真的吗?你觉得娘亲她真的会那么想?她的不会认为我不知廉耻,丢尽唐家的颜面么?青鸾听后,心里头蓦地一酸。老爷这是,到底都对公子说了多少重话啊当然了。青鸾用力地点了点头,语气笃定地道,是的,夫人她爱您都还来不及。难道您认为,夫人对您的爱,会因为您喜欢男子这件事便减少分毫么?哎呀,奴婢最笨。实在说不出个什么大道理来。要是夫人还在就好了。她定然三言两语,就能令公子高兴起来了。总之,总之身为男子,亦心悦男子这件事,在奴婢看来,并非是错事,真的,公子,请您相信奴婢!既然喜欢男子不是一件错事,那为何阿爹会骂我不知廉耻,还动手打了我呢?噢,是了,即便是我喜欢女子,阿爹他也未必就会喜欢我的。他本来就喜欢兄长多过于我。不管我喜欢的是男子还是女子,他对我都是不会满意的。唐小棠先是近乎自言自语地喃喃道。尔后,他涣散的眼神,慢慢地地有了聚焦,眼神变得逐渐地坚毅起来。错的并非是我,是阿爹错唔!青鸾慌得连忙捂住小公子的嘴,嘘,公子,您小声些!青鸾赶忙四下张顾,见杜氏在向娉婷抱怨大殿太过闷热,命娉婷将扇子扇得更用力些,并未注意到他们这边,这才放了心。不过,所谓隔墙有耳。虽然她也觉得这次老爷过分了,可要是小公子方才所说的话传到老爷耳朵里,最后日子不好过的还是小公子。唐小棠拿开青鸾的手,语气平静地道,青鸾,我饿了。青鸾一喜。太好了,公子终于知道要吃东西了!粥跟小菜青鸾一直备在食盒里,为的就是以防不时之需。奴婢,奴婢这就去给您把粥给端过来。只是这个点,粥定然都凉了,要不,奴婢去厨房借下火,看能不能给您热不用了,把粥端过来吧。我现在就想吃。哎,好。青鸾起身,打开食盒,从里头端出早已凉却了的粥,将汤勺一并递过去。唐小棠接过粥碗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公子,您吃慢点,吃慢点。公子,您倒是吃慢些啊,您吃太快很容易噎着的!小公子终于肯吃东西了,青鸾自是高兴。高兴之余又满满的都是心疼。哪家知府家的小公子会沦落到小公子这般的境地呢?不过一碗寻常的白米粥,都急切成这样,也不知是不是今日一整日都未进过食。不过一会儿功夫,唐小棠便风卷残云般地吃完了整碗粥。他用衣袖擦了擦嘴。余光瞥见僧衣青色的袖子,脸颊蓦地一红。他当时腿疾犯了,腿太疼了,发现自己衣服被换过,一心知想去拿那续筋生肌膏止疼,根本来不及想其它的。这会儿耳根以及脸蛋才后知后觉地烧得厉害。他当时在地上瞧见他跟那人的衣服,不必说了,他身上的僧衣,定然是他昏迷时,那人给他换的。那他岂不是全身都被那人看光了?他身上的伤都还没好他的那些疤是不是特别丑?不过,他身上的疤也是拜那人所赐,应该那人觉得愧疚,他又有什么好难为情的?不对,不对。是他朝晖楼求娶在先,那人才会下令打他一顿。其实,就算是他身上没有那些疤又怎么样呢?那人依然不会喜欢他。唐小棠眼神黯淡了下来。少爷,您怎么了?青鸾瞧着自家小公子的脸蛋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又垂着脑袋的。可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还是,腿疾又犯了?青鸾关切地问道。青鸾不问还好,一问,唐小棠才发现,自己这会儿腿麻得厉害。他皱来了皱鼻尖。青鸾捕捉到了小公子细微的表情变化,公子可是腿疾犯了?奴婢给您揉揉吧。
好。唐小棠配合地将腿伸直,像往常那样在小公子腿疼时,替其揉捏以缓解疼痛,不时地低声询问腿疼可有缓解一下。一身灰底云纹绸,面色略显疲惫的唐时茂在身穿便服的衙役的陪同下走了过来。杜氏忙迎上去,老爷,您忙完了?唐时茂嗯了一声,视线落在由青鸾轻揉小腿的小儿子身上,眼底闪过一抹愧色。棠儿的腿经常疼么?唐时茂脚步一顿,往唐小棠的方向走去。杜氏询问唐时茂身后的衙役,老爷可用过晚膳了?未曾。听说这个点了丈夫还没用过晚膳,杜氏忙命丫鬟张罗。虽说山寺里也没什么吃的,但好歹离府之时,带了些吃的上来,虽说不及在府中精致,比起一般百姓到底要丰盛。杜氏吩咐完丫鬟,转头不见了丈夫,一寻,好么,一个下午不见人,这会儿忙完了便知顾着去看儿子!杜氏眸光转冷。眼前烛光被遮住,罩下一片阴影,唐小棠抬起头。萧子舒面无表情地道,唐小公子,我家主子请您一叙。唐小棠一愣。你说,谁有请?唐时茂双手交于后背,沉着声,面色不悦地走了过来。老爷。青鸾忙站起身,对唐时茂福了福身子。杜氏见到萧子舒的那刻,整个人绷直了身子。她简直恨透了整个令她出尽洋相的罪魁祸首!唐知府。萧子舒对唐时茂行了礼,却是对唐知府方才的问题充耳不闻。萧子舒只听命于谢瑾白一人,他不会,也不屑对唐时茂有所交代。唐时茂面色黑青,只是因着萧子舒并非隶属于他,自是不能发作,更无法斥责对方!萧子舒对唐小棠比了个请的手势,唐小公子,请唐小棠张了张嘴,他还在想着那人请人过去一趟到底有什么事,边上,唐时茂冷冷地开口,请转告谢巡按,夜已深,不妨早些休息。萧子舒眼神平静地看向唐小棠,这也是唐小公子的意思么?唐小棠并不喜欢阿爹擅自替他做出决定,可他今天也着实累了,脸上巴掌印估计也还未退。他这个时候不想再动弹,更不愿顶着个巴掌印去见那人。唐小棠低垂着头,嗯,请转告谢大人,就说我就说你如何?一道清和好听的男声慵懒的响起。第33章暧昧唐小棠蓦地转过身。谢瑾白身上,还是穿的下午的那件青色僧衣。不同的是,这人头发不再是随意地披散着,而是以银莲华冠束发。宛若不沾尘世,开在佛祖天山华池畔的莲,又似参透了佛法,修得大乘的佛修,飘然出尘。就这么缓步走来的功夫,都似脚底生莲,随时都要踏云飞升而去。太,人模狗样了!有尚未入睡的百姓瞧出谢巡按身上穿的这件僧衣,同知府家小公子身上穿的一毛一样。僧衣么,都是差不多的。但是谢巡按同小公子既非佛门弟子,又非礼佛之人,却同时身着僧衣,也就未免耐人寻味了一些。唐小棠能够感受到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确切来说应该是同时投注在他们二人身上的好奇的目光多了起来。你,你,你怎,怎么唐小棠一见到谢瑾白就结巴的毛病又犯了。谢瑾白眉眼微挑,好心地替他说下去,想问我怎么来了?唐小棠呐呐地嗯了一声。谢瑾白弯了弯薄唇,自然是亲自来请小唐公子,去我房中一叙。唐小棠的心陡然漏跳一拍。他从不知道,同样一句话,从不同的人口中说出,会有天壤之别的效果。简直,简直暧昧横生。明明这句话方才那位萧侍卫也讲过,可是萧侍卫开口说是谢怀瑜请他去房中一叙时,他仅仅只是感到意外,甚至还心生几分反骨,想着那人要他他便要去么?他若是不去,那位萧侍卫又能拿他如何?哪像此时心响得跟端午赛龙舟那擂鼓似的。咚!咚!咚!一下一下,又响又密。唐小棠的脸很没出息地红了。烛火昏黄,可谢瑾白还是轻易便瞧见小公子红透的耳廓,以及仰着头呆愣愣地望着他时,那刺眼的红肿的半边脸颊。谢瑾白眼神微沉。唐时茂如何没有看出,自己小儿子的魂已然被这位谢巡按给勾走个七七七八八?他板起脸,往前一步,横在二人之间。谢大人这么晚了,还未休息?谢瑾白似乎是才注意到唐时茂,对着唐知府拱了拱手,唐大人。唐时茂脸色又黑沉了几分,他硬邦邦地道,谢大人今日也辛苦了,还是早些休息为好。只差没有直接赶人了。谢瑾白有礼有节地回应,多谢唐大人关心。两人你来我往地寒暄,无非是一个想让另一个赶紧滚蛋,而后者宛若脚底生了根,只是不走。若是谢瑾白只是一介布衣,唐时茂再好的修养,这个时候定然早已叫来衙役,将人逐出去。偏偏谢瑾白的身份,是他动不得的。杜氏款款地走了过来,她柔柔地提醒道,棠儿,谢大人还在等你答复呢。她倒是要看看,唐未眠这个痴情种子,到底是要得罪亲爹,也要前去谢巡按房中一叙,还是得罪谢巡按,当一个孝顺儿子。这哪里是提醒,分明是在逼唐小棠表态。唐时茂这才想起,不管谢瑾白行事多嚣张,关键还是在自己小儿子的身上。唐时茂沉了脸色,棠儿。唐时茂根本不理解自己的小儿子。他不懂,唐小棠的性子是要顺着毛摸的,强行摁住他的脑袋,要他听话顺从,只会让他如炸毛的猫儿一般,挠你一脸,或者是咬你一口,再从你身边远远逃离。那就,打扰,谢大人了。唐小棠将手,伸给谢瑾白,腿麻,劳烦。谢瑾白握住小公子伸出的那只手,臂碗稍稍用力,将人拉了起来。唐知府,失陪。唐时茂的脸黑如外头泼墨的夜色。阿爹定然气疯了吧?唐小棠随着谢瑾白一同走出大殿,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他低着脑袋,小步地走在谢瑾白的身后,心里头很是不安。他刚才定然是失心疯了!怎么就,那么大胆子,公然与阿爹作对呢?咚不小心,脑袋撞上一堵结实的人墙。抬头,对上一双风流促狭的眸子,地上有美人?这般盯着地面?都是这人!要不是他,他方才怎么能被鬼迷了心窍似的,还主动把手伸过去呢?!唐小棠揉着被撞疼的鼻子,我,我又,又不,不喜欢瞧,瞧,美,美人。再说了,这个世间上的美人又哪里及得上他眼前的这人千万分之一。噢?那小唐公子说说,喜欢瞧什么?下巴被抬起,世间无双的姝色的面容近他的眉睫,那双风流的眉眼看似玩世不恭,却如琉璃照影,似能将人的心思都清清楚楚地映照而出。要,要你管!你,你松,松开!唐小棠拿开谢瑾白的手。没能成功。脑子一热,张嘴,咬住了那人的虎口。大胆!萧子舒厉声上前,拔剑抵在唐小棠的脖颈。公明,退下。主子!退下。谢瑾白微沉了语气。萧子舒心有不甘地收了剑。嘴里传出的血腥味令唐小棠也彻底呆住。他方,方才有,有那般用力?张嘴。谢瑾白一个动作,唐小棠一个指令。他呆呆地张开嘴。谢瑾白的手也便顺势从唐小棠的嘴里拿出。萧子舒当即上前,用帕子包住谢瑾出血的手,转头狠狠地剜了小公子一眼。唐小棠垂下头,我,我先先回去了。怎么?咬了人就要走?唐小棠忿忿地抬起脸,是,是你,你你先明明是他招惹他在先。谢瑾白伸手,掐了掐小公子因气愤而鼓起的脸颊,哂笑一声,走吧。唐小棠听见那一声哂笑,险些就要恼羞成怒,瞥见手上缠着渗血的手帕,到底还是忍住了。谢瑾白率先迈步往僧舍走去。唐小棠咬了要唇,最终还是闷闷地跟了上去。公明,去打一盆水过来。回到房间,谢瑾白对萧子舒吩咐道。萧子舒应声,临走前,警告意味十足地瞥了唐小棠一眼。唐小棠自是不甘示弱地瞪回去。房门关上。过来。谢瑾白在床畔坐下,朝小公子招手。灯下看美人,如月下赏花,总是景不迷人,人自迷。莹莹烛火,美人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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