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和瞧得两只眼睛亮晶晶。
啊,这就是谈情说爱吗?!
然而没等她再看下去,陈山海一手拖着她,一手拖着郑钦,直接出了大厅,然后松开两个人,“哐当”一下关上大门。
宜和同郑钦几乎是同时开口。
宜和:“啊啊啊我要在里面!”
郑钦:“温摩拿着刀!怎么能让她单独和家主大人待在里面?!”
“少儿不宜。”陈山海严肃地对宜和道,“你还小,这种事情不能多看,”
然后向郑钦道:“人家夫妻打架,爱用个刀什么的,要你操心?”
摆平了两人,陈山海自己生出了一个疑惑。
等等,为什么他看上去好像不傻了?!
门一关,大厅里的光线顿时幽暗了不少。
温摩的手停在他的胸口,用一种很轻的力道,抚了两下,问道:“是这样么?”
衣袍里下裹着厚厚的纱布,这样的力道轻若无物,明明不该有任何感觉,姜知津却发现自己的胸口一阵阵麻痒,心跳加速,身体微微发烫。
他的手用了点力气,将温摩拉得跌坐在他膝上,他抱着她,身体再一次感受到她的重量,再一次感受到她的温度,软玉温香,触手可及。
厅上悄然,没有人会妨碍他们,没有人挡在他们中间,那把刀也被搁在了一旁,温摩顺从极了,在他低下头来的时候,甚至还闭上了眼睛。
但姜知津没有亲下去。
他发现温摩的神情出奇平静,发现他没有吻下来的打算后,温摩睁开了眼睛,眼睛里也是古井不波,没有一丝情绪。
“不亲么?”温摩淡淡问,“不亲的话,能不能先让我起来?”
姜知津无声叹了一口气,绮念尽数消散,不亲了,他只想抱抱她。
温摩被他拥在了怀里,明显感觉到以这个拥抱的力道,一定会压迫他到胸前的伤口,但他却好像没有感觉,他用力抱着她,头搁在她的身上,低低道:“阿摩,你要生气到什么时候?”
“督查使大人要抱到什么时候?”温摩道,“我只想要一千人手,挺急的。”
姜知津抬头看着她:“亲我一下,就给你。”
温摩一丝犹豫也没有,无情无绪地对着他的唇凑上来。
“停!”姜知津的手用力抓住了她的肩,阻止了这个吻,他的眼中既有震惊也有痛心,他深吸一口气,松开了她。
温摩起身,拿起了自己的刀:“大人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只要能把人手给我,我做什么都可以。”
姜知津想也没想:“嫁给我。”
温摩也没有想:“行。”
然后两人才同时想起,其实她已经嫁过他了。
按中原习俗,没有和离,她其实还是他的妻子。
但按仡族习俗,两人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如果你是指上床的话,可以。”温摩道。
姜知津怒道,“阿摩,你再这么说话,就永远得不到那一千人!”
“你以为我愿意说这些?”温摩冷冷道,“这不是有求于你么?还是说你更喜欢看我跪下来哭哭啼啼地求?我也可以。”
姜知津只觉得心尖都给利爪抓烂了,疼得他想暴怒,“你现在别说话,也别动,眼睛也给我闭上!”
温摩照做了。
静了片刻之后,姜知津再一次抱住了她。
这个拥抱温柔温暖,就像从前任何一次那样。
温摩的眼睛一阵酸涩。
这是,津津的拥抱。
“阿摩,我确实有条件,你听好了,我可以给你人手,但我会跟他们一起去仡族。”姜知津的声音轻轻响在她的耳畔,带着一点疲倦,一点温和,“有没有密道,我相信你,但人手不能就这样交到你手中,我需要知道你到底用他们做什么,这是我作为督查使的职责,知道么?”
温摩没有说话。
“你也需要一个有份量的人待在仡族,以便郑钦会为你的人发放足够的粮饷,对不对?现在,整个南疆也找不比我更合适的人,这点你得承认。”
温摩确实得承认。郑钦可以克扣他们的粮饷,但绝对扣不到姜知津头上。只有姜知津在仡族一天,郑钦就得用最上等的供奉来对待仡族的人马。
“你肯定觉得我是趁人之危,想借机亲近你,留在你身边,那么我告诉你,你确实猜对了。”
温摩:“……”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把这么无耻的事说得这么坦然的呢?
姜知津松开她,认真道:“这就是我的条件,你若是能答应,你今天就可以把人带走。”
“我答应。”
她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姜知津脸上露出一个深深的笑容,眉眼弯弯,和从前那些纯净无邪的笑容一般无二,他对着温摩伸出了一根小拇指。
温摩愣了愣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然而不等她断然拒绝,姜知津道:“这也是条件。”
温摩终于怒了:“你到底还有多少条件?能不能一口气说完?!”
姜知津却笑了,生气的阿摩可比没有表情的阿摩好玩多了,他道:“这是最后一个,我保证。”
温摩愤愤瞪他一眼,尤其想起第一次拉钩还是她主动的,就想找块豆腐撞死自己。
她草草伸出小拇指跟他拉了一下就想松开。
“你太敷衍了。”姜知津的手指紧紧勾着她的,直到拇指与拇指贴在一起盖上了章,他用了点力气将她的手拉到自己唇边,轻轻在她手背上印下一吻,微笑,“这样才对。”
那点温软的触感在手背肌肤上迅速扩散,温摩心中只有一句怒吼:
——不是说好拉钩是最后一个吗?!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完蛋了,我已经被熬夜之神捕获了,挣扎不起来……
第116章一百一十六
仡族不但风俗最为特异,位置也最为偏远,若不是有高山相阻,仡族其实离伽南更近,而离南疆更远。
于是关于仡族由来的传说之一,便是一群无法忍受的伽南国女子翻越绝壁大山,从此在深山中扎根,因为全族都是女子,当然是以女子为尊,而后才慢慢有了走婚的风俗。
当然仡族人不这么认为。
仡族人有自己的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天下兵荒马乱,仡族的先祖受天神指引,在深山中躲避战乱,繁衍生息,这才有了仡族。
不管仡族的来历是哪一个,仡族与世隔绝是事实,马车只能行到山外,接下来的山路所有人都得下马步行。
郑钦派来护送他们的将领在后面恭送大队人马进入山道,然后点收马匹,沿大路一直往前再行五十里,那里是大央和伽南真正的边关,虎牙关。
温摩在最前面带路,手里执着弯刀,不时便要劈开已经长到面前的藤蔓叶子。
姜知津这才明白为什么温摩明明不懂武功,刀却玩得极溜,山间终年潮湿炎热,草木疯长,开劈出来的道路隔不上几天便会被草木重新吞噬,因此仡族和伽南人一样,每个孩子会走路就会带刀了。
他示意身后两名随从上前帮温摩一起开路,然后取出水壶,递给温摩,柔声道:“阿摩,累了吧?喝点水。”
温摩置若罔闻,自己取下腰间的竹筒,仰头咕嘟咕嘟灌了一气。
她喝得又急又快,水珠溅出,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
还有一些,则沿着她高高仰起的下巴,一直滑进脖颈,渗进衣领。
她的脖子修长得像天鹅的颈子,肌肤细腻,映着水光,泛出珍珠般的色泽。
姜知津的喉咙一阵干渴,捏着水壶,喝了一大口。
温摩已经收好竹筒,接着去开路了。
宜和悄悄地从姜知津背后探出脑袋:“津哥哥,你是不是惹阿摩姐姐生气了?”
姜知津叹了口气:“阿摩姐姐不要我了。”
宜和眨眨眼:“因为你明明不傻却装成傻子?”
陈山海抱着手臂站在宜和身边,眼睛里有明显的幸灾乐祸。
嘿,这傻子竟然是装来骗人的,活该被温摩捅刀。
姜知津眼角扫了陈山海一眼,忽然一本正经地道:“宜和,你知道我是装傻,为什么不生气?”
“嘻嘻,津哥哥不傻岂不是更好?可以陪我玩更多好玩的!”
“那阿摩姐姐为什么生气?”
“……”宜和被问住了。
“因为阿摩姐姐对我的喜欢,和你的不一样。”姜知津嘴角微微勾起,“她眼下越是生气,对我便越是喜欢,懂么?”
“……”宜和摇头,“不懂。”
姜知津摸摸她的头:“等你长大就懂了。”
“咔嚓”,前方一柄巨大的叶茎被温摩一刀砍断,那一刀砍得又狠又准,带着相当大的戾气。
姜知津微微顿住。
不好。
他忘了温摩是南疆第一猎手,一等一的好耳力。
“哼,津哥哥你变得跟别的大人一样,一点都不可爱了!”被摸头的宜和气鼓鼓,“难怪阿摩姐姐不喜欢你了!”
姜知津:“……”
胸口一痛,遭受到一万点伤害。
“宜和,”温摩在前面回过头,笑眯眯地招招手。
宜和提起裙子便跑过去。
温摩把方才砍下来的那顶叶片给宜和,“给你玩儿,可以挡太阳。”
宜和发现它像一片超大的荷叶,杆子也硬挺得多,拿在手里真像一把小伞,顿时喜孜孜拿过去给陈山海看:“陈山海陈山海,看我的伞!”
温摩捡起一片,削去叶柄,自己往头一戴,便是一顶帽子,然后又去砍了一片下来。
姜知津眼睛一亮。
阿摩还惦记给他也准备一顶……
这个念头还没冒完,就听温摩道:“山海兄,接着!”
叶片呼啦啦抛向陈山海,经过姜知津面前,呼起一道凉风,吹得姜知津发丝一荡。
陈山海抬手接住,笑得灿烂:“谢啦。”
温摩一笑,接着朝前走。
姜知津:“……”
宜和道:“津哥哥,这伞不错哦,我们一起打吧。”
“不必了。”姜知津嘴角微微抽搐,但还是保持住了完美的微笑,“我喜欢晒太阳。”
“那好吧。”宜和径直朝前追去,“陈山海你等等我!”
陈山海正走在温摩身边,学着温摩的样子用刀开路,宜和奔将过去,在中间挽住两人的手,一蹦一跳。
不知怎地,有点像一家三口。
姜知津的胸口被这个想法刺痛了。
“啊啊啊啊!”
前面宜和忽然发出一阵尖叫,一下子跳到了陈山海身上,“蛇!蛇!蛇!”
陈山海手里的刀一扬,就要朝那蛇斩下,温摩的弯刀架住他的刀。
那条蛇迅速掠过路面,钻进了树丛中。
陈山海不解。
温摩解释:“那么小,杀了多可惜。蛇肉至少要长到两斤重才好吃。”
“吃蛇?”陈山海的人生好像受到了某种冲击,趴在他背上的宜和也是脸色发白。
“京城就有吃蛇的馆子,你没去过?”
“没,好吃么?”
这个问题温摩答不上来。
当时有一块金灿灿香喷喷的蛇肉就放在她的面前,但她没有吃到。
因为姜知津抓着她就跑,没让她吃成。
现在想起来,很可能是姜知津当时就发觉了不对,说不定蛇肉还被动了手脚,不然怎么他们一跑就有人追?
一想到这个温摩的胸口就堵得慌,路上的藤蔓树叶纷纷遭殃,被砍得四下里纷飞。
姜知津默默地听了个壁角,默默地放慢一点脚步,降低一点存在感。
唉,旧账欠太多,要一点一点还清,有点难……
陈山海走了一阵,开始尝试让宜和从他身上下来,宜和紧紧抓着他,用力摇头,说什么也不肯下地了。
“地上有蛇!”她道。
陈山海趁机道:“要不公主你还是回去吧。阿鲁丹多好,要什么有什么。你看你阿摩姐姐可是用蛇加餐的,仡族的蛇肯定不少。”
宜和犹豫了一下,但上回一个人待在阿鲁丹的无聊战胜了对蛇的恐惧,她道:“你是我的上将军,你要负责保护我,从现在起,你随时都得在我身边,看见蛇就给我杀了!”
陈山海:失败。
温摩忽然停下脚步,抬手让身后的队伍停下,雷弩上弦,对准前方。
陈山海立即学着她的样子警戒,心里却是一头雾水。
他是巷战行家,在蛛网般的街道里来去自如,对京城每一处犄角旮旯了如指掌,但到了这汪洋般的山林间却是两眼一抹黑,只听出空气里有鸟鸣声,有虫蛰声,还有风声和树木扶摇声,除此之外别的什么声响都没有。
但对于从小就在山里打猎的温摩来说,这一切声音就是无所不在的讯号,鸟和虫的鸣叫声略有减少,不远处有人经过。
叫声减少得越来越明显,有人正在接近这边。
一瞬间她的脑海已经有了最坏的想象——昨天从仡族出发,到此刻已经两天整,两天时间,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比如伽南人提前穿过密道血洗仡族。
前世那些只言片语中,伽南人穿过仡族突入南疆,南疆驻防军殊死抵抗,恶战退敌,捷报传至京城,郑钦获封正一品镇国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