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识放下笔:你的字也太难仿了。兄长是拿惯了刀剑的嘛韩悯反应过来,没再说下去,悄悄地觑了一眼兄长的脸色。韩识浑然不觉,只道:早知今日,小时候爷爷盯着我们练字,我就不应该跑出去玩儿。不过还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他放下笔,拿起收在最底下的一沓纸张。韩悯脸色一变,那东西他明明放在最下边的,怎么被韩识将东西放在案上。那是一叠书稿,最上边几个大字,应当是书名《圣上与御史的二三事》当然不是真事,大齐真正的皇帝都四五十岁了。故事都是韩悯自己想的。至于写的内容,从书名上也看得出来。韩识道:前几日想帮你抄抄书,结果从你的书案上翻出这个来,这是什么?韩悯摸了摸鼻尖,心虚地挪开目光:这是我就说,你单给人抄书,银钱的数目也对不上。韩悯小声辩道:这才是第一本。韩识抬头:嗯?韩悯愈发低了声音:从前只帮人续了两年的话本,这是我自个儿写的第一本。韩识笑出声:你还是多年熬过来的?那当然了。韩识再笑了笑,把书稿放回去:罢了,写就写罢,也没有别的法子。就是别让爷爷知道。韩悯点头,拿起案上的书卷,把书稿遮挡住:我知道。韩识又问:诶,书里那个温御史,是不是你比照着温言写的?韩悯抬头:你怎么知道?你傻啊,你给人家在话本子里也姓温,咱们认识的姓温的就他一个。哦,是吗?那就改姓寒好了。韩识皱眉:本子里那个圣上,又是比照着谁写的?韩悯理直气壮:定王爷啊。你刚刚让改姓韩?韩悯,你哥,文艺创作和现实生活不能一一对应。而且我是说天对地,山对水,温对寒那个寒!是吗?是啊。行,你心里有数就行,别叫爷爷知道。嗯。韩识看着他整理书案,认认真真地把书稿藏好,最后对他道:给你留了饭菜,在厨房灶上热着,快去吃吧。他伸出手,牵起弟弟的手。拿惯了刀剑的手,虎口掌心都有一层薄茧。怎么了?韩识摇摇头,只觉得心口一阵难受。韩悯反握了握他的手,笑着道:不要紧,我还挺喜欢写话本子的。韩识松开他的手,催他去吃饭,亲眼看着他出了房门,才叹了一声。他拿起倚在墙边的拐杖,用拐杖头将不远处的木轮椅勾过来,随后撑着拐杖,费力地站起来,跌坐在轮椅上,长舒了一口气。很简单的动作,韩识做来,却连鼻尖上都冒了汗。*厨房的灶洞里还有余火,热着锅里的饭菜。韩悯洗漱之后,就在厨房里端着碗吃饭。元娘子正好买了菜回来。儿啊,起来啦?嗯。元娘子放下菜篮子:你等会儿,娘给你煎个鸡蛋。韩悯连忙道:不用了,不用了,我吃饱了。很快的。你在外边这么久,看着都饿瘦了。韩悯小声抱怨:定王爷又不会不给我吃的。元娘子已经挽好衣袖,从篮子里拿了一个鸡蛋。要不要?要,不要流心的,要焦一点。元娘子便笑。韩悯往嘴里扒了一口饭,想了想,道:娘,我哥怎么了?你哥欺负你了?没有,是我哥的腿思及此处,元娘子也有些难过。默了默,却故作轻松道:这有什么?娘养着他就是了,他小时候就是这么养过来的。我是说,如果能回永安城就好了。桐州城里的大夫看不好,宫里的梁老太医说不准能行。是啊,梁老太医或许能行。元娘子用锅铲将鸡蛋翻了一面。她叹了一声,问:娘知道你这趟去柳州,一是为了报定王从前对我们家的恩,一是为了柳州百姓。娘问你一件事,你也别说娘势利,你这趟去,定王对我们家怎么说?定王爷让我放心。那就是会平反的?应该是。元娘子松了口气:那就好。韩悯道:我想着,梁老太医今年也近六十了,再过两年就要告老还乡了。我们家平反,大约也在这两年,等洗脱罪臣的身份,我就去考科举,大约能混个知县主簿一类元娘子用锅铲铲起煎蛋,将煎蛋拨到韩悯碗里:来,小心烫。韩悯继续道:梁老太医祖籍在杨州,到时我就去杨州,梁老太医也是看着我和我哥长大的,我求求他,他肯定不会不管我哥。他这样说,元娘子心中也有了些盼头,面上却不显。她只怕若是这事儿办不成,韩悯日后要难过。所以她只笑着说:还远着呢,你就想这些。韩悯小声说:我还想把爷爷被抄走的那几箱书稿都找回来呢。提到这个,元娘子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就为了那几箱书稿,你都下了一回大狱了,你还惦记着。韩悯辩道:娘,我那时下狱不是因为书稿,圣上原本就怨恨我们家。有没有那东西,我一样要去牢里走一遭元娘子摆摆手,懒得听他说,冷声道:快吃。韩悯吹了吹才出锅的煎蛋,咬了一口。只听元娘子道:你要给你哥治腿,娘没意见。但书稿那东西是死物,别说是几箱书稿,就是几十箱,几百箱,也比不上你和你哥。你爷爷也是这样想的。我知道。但那些书稿是韩爷爷积攒了半辈子的东西,韩悯从小就看着爷爷写了东西往里边放。作为文人,韩悯实在是心疼。*吃过午饭,韩悯回了房。把外出带回来的包袱整理整理。他的东西不多,不过是几件换洗的衣裳,还有文人随身带着的笔橐,里边装着笔墨。整理到最后,韩悯这才发现,包袱的最下边,整整齐齐地压着三张银票和一张地契。不知道傅询什么时候放进来的。这下韩悯再还不回去了。他站起身,走到角落里。他房里有一面墙的书架,上边摆满了书卷,都是从前韩爷爷的藏书。还有的放不下,都堆在一起。韩悯搬开角落里的书卷,从里边拿出一个木匣子。木匣里是两块银锭与几串铜钱。这是韩悯在韩家出事之前攒的钱,原本有满满一匣子,两年下来,只剩下这些了。他将银票与地契放在匣子最底下。系统问:你不打算用啊?韩悯思忖道:等急用的时候再用吧。至于地契,现在是冬日,搬来搬去的太麻烦,等过了年再说。系统又说:说真的,我觉得定王现在对你挺好的。韩悯合上木匣:我也觉得。那你怎么觉得,你只能考科举、做个知县主簿?在朝中做官,要么是世家子弟,要么是科举入仕,进士大多从知县主簿做起。你大胆想象一下,说不准定王直接让你做官儿呢?我觉得不太行。为什么?你不懂。韩悯将木匣藏好,站起来,坐到案前,用左手研墨,准备开始抄书。他撑着头:统啊,你知道温言温公子为什么要跟着定王到处跑吗?他是定王的幕僚呗。他为什么要做定王的幕僚?那我怎么知道?因为文渊侯府的爵位到他这一辈,朝廷就要收回去了,他为了保住爵位,在太子过世之后,早早地就择定傅询。文渊侯府的公子尚且如此,我怎么能直接做官?墨研得差不多了,韩悯放下墨锭,提笔沾墨。韩悯想了想,对系统说:说起来都怪你。系统不服:这怎么就怪我了?还不是你只跟我说定王会做皇帝,又不说谁才是定王,害得我前期没把握好机会,没把傅询的好感弄起来。分明是你自己认不出来谁认得出来啊?他小时候又是个小胖子,十来个皇子里,我左看右看,单没看出他有帝王之相。谁知道他长(zhang)长(chang)之后长高之后就变了?你就算没认出来,那也别跟他打架啊。他也打我了!而且那时候明明是他找打,他非说韩悯气鼓鼓地往桌上一趴。那时傅询说了什么?七岁的小胖子傅询戳戳他的肩,说:我是三皇子,你是哪家的?从前怎么没见过你?这样吧,你喊我一声三哥哥,以后你就是我小弟了。韩悯眨巴眨巴眼睛:我不要。韩悯不肯,傅询又非要收他做小弟。结果他二人就打起来了,从假山上滚下去,韩悯摔断了手,傅询摔断了腿,宫里的梁老太医还把他们放在一间房里治伤。足养了四个月,他二人最后也没和好。也是这一架,拉开两个人从皇宫到学宫,长达数年的斗争序幕。因此,在韩悯的记忆里,他和傅询的关系不怎么好。小时候吵吵闹闹的,吵得厉害还会动手,时常要人来劝架。长大之后,两人都学会收敛。特别是傅询,他变得喜怒不形于色。表面功夫都做足了,他两人的关系,在明面上,才稍微缓和一些。韩悯现在就是后悔,十分后悔。要是那时候答应他就好了,喊一声三哥哥也不难啊,我当时怎么就不喊呢?还跟他打架。系统喊道:你冷静一点,吾辈文人当自强!韩悯倒在地上,死鱼似的扭扭身子,挣扎了一下,虚弱道:我不想努力了,我现在喊傅询三百句三哥哥,他还能收我做小弟吗?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说的青梅竹马傅询自以为这边说的针锋相对韩悯记忆里都没错的悯悯:王爷,我不想努力了王爷:地契×1,银票×3,产业转移×999悯悯:谢谢王爷王爷:还叫王爷?第8章梅花苦寒韩悯在地上趴了一会儿,很快就重新振作起来,理了理头发,开始抄书。系统道:这就对了,慢慢努力,都会有的。韩悯一面写字,一面道:我觉得我应该找些其他出路了。你都做两份活儿了,写话本,还抄书,你还想做什么?还不知道,但是得想其他法子多弄些钱来。家用要钱,兄长治腿要钱,爷爷怕冷,吃补药也要用钱。要是想把爷爷的书稿找回来,应该还要用钱打点。你说的对,咱们的钱确实是不多了。是我的钱,你是无情的机器,你没钱。系统一阵无语,但还是给他传了一本书《大学生就业手册》韩悯抿了抿唇:有古代版的吗?或许叫《太学生就业手册》?没有。韩悯随手翻了翻:我觉得可能有些时代差异时代鸿沟。慢慢想吧,反正也不急,你还有抄书的活儿可干。也是。韩悯收回思绪,继续抄书。*入夜时分,韩悯端着参汤去了爷爷房里。与其说是参汤,不如说是人参的须的须的汤。寡淡如水,大抵还有一些功效。韩悯坐在榻前的小板凳上,将参汤吹凉,舀了一勺,递到爷爷面前。韩爷爷嘴角抽了抽:又不是老来痴呆,这有什么好喂的?韩悯笑着道:我出去这几天,爷爷又没喝汤吧?被他看穿了,韩爷爷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只道:不好喝,爷爷不爱喝。所以我今天亲自盯着爷爷喝。韩爷爷喝了半碗,摆摆手,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韩悯得意道:我临走的时候,数了数参须的数目。你这就不太厚道了韩爷爷顿了顿,留着那些钱贴补家用多好,非买那些东西,爷爷一把老骨头,就这样了。韩悯从小板凳上站起来,坐到榻上,挤在爷爷身边:不行,爷爷一定要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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