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悯随手把那张纸条夹在《治安疏》里,仍旧翻开书稿,开始写他的话本。很快就到了年节。这十来日里,韩悯白日里出去给人写信,闲时写了几十页书稿。白石书局那边,预备在年节之后,就把他的第一册话本印出来卖。他的酬劳是两袋子银锭。过年用还有剩。腊月三十下午,韩家门前。韩悯一手拿着春联,一手扶着梯子,爬上高处。韩佩站在门前,右手握拳,左手张开。每说一句话,就低头看看自己的左右手,分清方向。二哥,向左向右!再向右一点!韩悯依他的话,拿着春联往左一点,再往右一点,问道:这样?那这样呢?不远处,一个玄色披风的男人翻身下马,径直朝他们走来。那时韩佩正低着头,努力辨清左右,一抬头,忽然看见有个男人绕过他,径直走到二哥身后。那人抱着手,就站在梯子边,抬头看着韩悯。韩悯浑然不觉,仍旧仰着头摆弄对联:韩佩佩,这样子呢?韩佩瞧了瞧那人,连忙提醒韩悯:二哥哥,有个男的。作者有话要说:有个男的、个男的、男的、的老傅:???我生气了,要悯悯第12章睡你房里有个男的?小孩子说话怎么不清不楚的?韩悯双手举着对联,站在梯子上,转头看去。他被那人吓了一跳。男人一身玄衣,身形高大,剑眉浓秀,薄唇微抿。他抱着手,在韩悯看过来时,不自觉微微挑眉,面上笑意渐浓,大约在等他先开口。韩悯怔了怔,不敢确定地唤了一声:王爷?傅询颔首,算是应了。韩悯惊讶道:你怎么傅询不答,只是指了指他手里的对联:再往上些。啊好。傅询往后退了几步,与韩佩站在一起,看韩家宅院的正门。韩悯转回头,站在木梯上,没敢再往上爬,只好踮着脚,费力地往上伸长了手。韩佩与傅询站在一处。虽然不认得他,但是韩佩一向活泼,便扯了扯傅询的衣袖,想跟他说话。只是还未开口,韩佩仰头,只见那人直勾勾地盯着自家二哥。这眼神怎么看怎么让人不舒服。韩佩有些不高兴,瘪了瘪嘴,也不想再说话。傅询转头看他,问道:你怎么了?韩佩忍耐不悦,向他作了个揖:不知先生是?分明就生气了,还挺懂礼貌。肯定是韩悯教出来的。傅询觉得蛮有意思:我是你二哥的好朋友,你喊我傅三哥就行。韩佩便道:我是韩佩。我知道。你小的时候,你二哥把你抱出来给我们看过。韩佩还没来得及再说话,傅询的目光很快又转回韩悯那边。韩悯踮起脚,带起原本就不长的衣摆,傅询看见他素白的中裤裤脚,还看见他发抖的双腿。他怕高。声音也有带了些不易察觉的颤抖:王爷,那这样呢?傅询话里带笑,一面上前,一面道:可以了。韩悯把对联啪地一下,贴在门边的石墙上,使劲拍了两下,让浆糊粘牢。然后松了口气,赶忙要爬下来。而傅询走到他身后,心想他怎么还不掉下来。自己好接住他。韩悯双手扶着木梯,虽然害怕,但还是稳稳当当地往下爬。离地不远时,傅询悄悄伸出手,有意无意地扯了一下他的发带。韩悯身子一僵,迅速抱住木梯,回头看他,杏眼圆睁:你干嘛?傅询没办法解释,只道:失手。韩悯磨了磨牙:别乱开玩笑啊。傅询低头看看地面:其实你可以跳下来了。韩悯随着他的目光,低头去看,确实不高,而且很低。他缓缓地挪下去,傅询站在他身边,想伸手扶他一把。余光瞥见门里,有个男人正看着他。傅询转头,却是韩悯的兄长韩识。韩识正巧推着轮椅经过庭院,又正巧望见自家门前,有个对自家弟弟动手动脚的男人。见傅询看过来,韩识才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一扫方才沉思的神色,朝傅询抱了抱拳。定王爷。傅询也收回想要动韩识弟弟的手,向他行礼:韩大公子。那头儿,韩悯往后退了几步,端详了一阵自家家门。韩佩勾了勾他的手指,小声唤道:二哥。他看向傅询。韩悯便道:是二哥的朋友,你叫他王爷就好。韩佩点点头。韩悯弹了一下他的额头:要等你给我指挥,贴到明日,这对联也贴不上。韩佩委屈地揉揉脑袋:我又不是故意分不清的。韩悯上前,拿起木梯,对傅询道:进去吧。傅询要接过他手里的梯子:我来。就当他是为了方才扯自己的发带赔罪,韩悯也不客气,直接交给他。韩悯问:你怎么过来了?柳州二次地动,得在南边再耽搁一阵子。前几日安定下来,又是年节,忙里偷闲,想了想,只想过来看看你。这话说来简单,轻飘飘的,其实傅询在来的路上斟酌了许久。韩悯摸不准他的心思,还没来得及回答,傅询却停下了脚步。你就住在这韩悯循着他的目光,抬头看去。自家的屋顶。韩悯轻咳一声:之前震坏了,找不着泥瓦匠,我自个儿修的。傅询便改口:还挺错落别致的,明日我帮你再修一修。他扛起梯子,换了话题:这个放在哪儿?韩悯带他去厨房边上堆放杂物的小屋:这里走。两人一齐绕过走廊,门外的韩佩与院中的韩识看向对方。韩佩小跑上前,扑进韩识怀里:大哥,二哥眼里没佩哥儿了。嘤嘤嘤。韩识摸摸他的脑袋,何止呢,他眼里连大哥都没了。这个大一个哥哥在他面前,他连看也不看一眼。将梯子放回去,韩悯随口问:王爷是过来微服出巡、体察民情的吗?要去见桐州知州吗?现在进城应该还来得及,再晚一些,城门就要关了。傅询道:我只带了几个亲卫过来,待几天就走。来桐州,就是想过来看看。啊,这样行。你怎么不给我回信?韩悯心想,傅询给他的回信就两个字无碍。这让他怎么回信?他无奈道:我的错,下次一定给王爷回信。两人走出房间,韩悯带他回了正堂。韩爷爷已经出来了,见韩悯带着傅询来,又好气又好笑地说:悯哥儿,怎么让王爷给你搬梯子?韩悯指了指傅询,一脸无辜:是他自己要搬的。傅询点头:是。见过礼,傅询在韩爷爷身边坐下,韩爷爷问他一些永安城中的近况,傅询一一答了。韩悯坐在一边,也跟着听听当下局势,却忽然被韩佩抱住腿。韩悯要推开他,压低声音:有客人在,不许撒娇,去找娘亲。韩佩看着他,眨巴眨巴眼睛。韩悯把他抱起来,低声道:就抱一会儿。说了一会儿话,韩爷爷道:不知王爷这次过来?傅询道:只带了几个亲卫,微服出行,不久便走。韩爷爷应道:好。转头看向韩悯:悯哥儿,晚上添两个菜。便是要留他下来了。韩爷爷看向傅询:寒舍简陋。傅询看了韩悯一眼,笑着道:不会。怪怪的,韩悯转开目光。*还有一段时间才吃晚饭,韩爷爷有些乏了,在堂中与傅询说了一会儿话,便让韩悯带他去逛逛。韩悯带着人在院子里走了走。对了。他忽然想起什么,拉着傅询回了自己房间。韩悯拢起案上书稿,堆到一边,对傅询说:随便坐吧。房里全是书卷书稿。是文人的屋子。他走到角落里,从旧书堆里抱出自己放钱的小木匣。傅询亦是上前,在他身边坐下:你在做什么?韩悯拿出压在最底下的地契与银票。不等他开口,傅询便道:你拿着吧,别再还给我了。韩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原先已经还给他一次了,这次又还,显得他造作。但是不还给他,不太亲近的朋友之间,还拿他这么贵重的东西,韩悯觉得心里不太好受。
正斟酌的时候,傅询道:我又没钱了?没产业了?他竟然还学会抢答了。冬日里天晚得早,此时天色渐暗,他们坐在阴暗的角落里。周遭愈发昏黑。傅询望着他,眼睛都亮了一个度。韩悯微怔:怎么了?傅询偏了偏头,脑袋轻轻地靠在身边的墙上,似笑非笑地看着韩悯,伸手将他拿着银票的手握紧。他淡淡道:本王有的是钱,你怎么总觉得这时韩佩在外面敲门:二哥,王爷,吃饭了。韩悯应了一声,把银票地契塞进傅询手里,没有再说话,起身便走。傅询趁他没注意,又把东西放回匣子里,还塞了一大卷银票回去。回头看时,韩悯已经推门出去了。有点像逃跑了。韩悯站在门外,抿了抿唇角:完了,系统,我忽然有点心动,小鹿乱撞。系统冷笑道:你可能是对有的是钱心动吧。韩悯抚掌:有道理。傅询从他房里走出来,看见他脸上神色一会儿一变,觉得挺有意思,没忍住笑了。韩悯也傻笑,指了指走廊那边:过去吃饭了。*晚饭后,一行人说了会儿话便散了。韩悯仍旧带着傅询回到自己房里。两个人面对着面,在案前坐下。方才留给他二人独处的时间不多,直至此时,他二人才有点时候来讲正事。傅询道:你留的那个治灾的文献综述,挺有用的。韩悯笑笑:那就好。柳知州招供了,幕后主使是傅筌,那封折子也已经递上去了。不过正巧碰上年节,只怕朝中没那么快处置朝里在查,我安插了人。等过了年,我也要回永安。韩悯半坐起来,拍拍他的肩:诸事当心。傅询转头看他的手,最后点头:我知道。外面有人敲门。悯哥儿?韩悯上前开门。傅询亦是起身,跟在他身边。门外是元娘子。傅询也喊了一声:韩伯母。元娘子应了一句,将一床被褥交给韩悯:家里房间都没整理出来,晚上定王睡你房里傅询面上不显,摸了摸鼻尖。竟然还有这样的好事。作者有话要说: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已经蹦起了迪柴全跳舞jpg.第13章生辰快乐只听元娘子继续道:你睡那张小榻,让定王睡你床上。韩悯点头应了。元娘子转身离开。韩悯双手抱着被褥,一抬脚,把门关上。朝傅询使了个眼色,走进房里,把被褥丢在榻上。他一面跪在榻上铺床,一面道:王爷,晚上要是冷,你把我喊起来。傅询几不可见地挑了挑眉,刻意问道:喊你做什么?再添两床被子啊。噢,原来是这样。为什么王爷有些失望?正说着话,外边又传来敲门声。韩悯下榻,踢踏着鞋子去开门。韩佩扑进来抱住他:二哥。怎么了?韩佩眼泪汪汪:做噩梦了,要和二哥一起睡。行韩悯看向傅询:王爷,小孩子晚上闹腾,你看你是傅询宽容地允了:不妨事。于是这日夜里,傅询躺在榻上。烛光隐约透过屏风,他看见外间的小榻上,韩悯正小声地给韩佩讲故事,韩佩也和二哥咬着耳朵,说悄悄话。还时不时泄露出一点儿笑声。傅询枕着手,幽怨地望着屏风那边。热闹是他们的,本王什么也没有。心情不好,傅询从叠放在榻前的衣裳里摸出一卷银票,一张一张夹在韩悯放在榻前的书里,塞在他的床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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