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悯一向夜里少眠。今日傅询在,他也不好意思抛下傅询,独自去写话本。所以点着幽微的蜡烛,勉强撑了一晚。天色微明时,仿佛有人碰了碰他的额头,他只觉得身上一沉,这才沉沉睡去。醒来已是日上三竿。他睁开眼睛,发现最上边盖的是一件大氅,傅询的大氅。韩佩也不在身边。韩悯坐起来,看见屏风后边,傅询与韩佩面对面坐着,正着说话。傅询向他宣告:你二哥同我青梅竹马。韩佩忍不住好奇心:真的吗?自然是真的。唔上回二哥骑马带我,他说他带过许多朋友,他带过你吗?傅询面色一沉:没有。那你还说他加重语气:就是青梅竹马。韩佩被他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连连点头:就是就是。傅询嘉奖似的,揉揉他的脑袋。韩悯看得满脸疑惑。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傅询这又是在说什么胡话?说胡话的人转眼看见他,对韩佩道:你二哥起来了。韩悯抱着被子:王爷,小孩子不好带吧?你弟弟挺可爱的。傅询笑了笑,不过论可爱,还是韩佩二哥更可爱一些。天气太冷,韩悯裹着被子,挪到榻尾,扯过要换的衣裳,又慢慢地挪回去,缩在被子里换。他一边道:王爷什么时候回去?今日就是除夕,我带王爷出去逛逛?傅询却道:先把你家的屋顶修了。韩悯微怔:多谢。吃过早饭,歇了一会儿,傅询搬着梯子,韩悯提着工具,跟在他身后。傅询在屋顶上修补,韩悯蹲在一边看他弄。原来如此。韩悯理直气壮:果然是系统给我的图错了。系统说:放你妈的屁。韩悯在心里小小地哼了一声,看向傅询:王爷什么时候学的这个?傅询低头铺瓦:前几日在柳州,看工匠弄过。韩悯认真地看了一会儿:我看懂了,王爷修完这个就好了。大过年的,下午我带王爷去桐州城里走走?也好。但还是抓紧时间,帮韩悯把所有的屋顶都修好了。*午后他二人一同出门还有一个韩佩。韩悯与韩佩都戴着兔子毛的帽子,还牵着手。傅询转眼瞧见,也向韩悯伸手。韩悯试探着伸出手:王爷,是我想的那样吗?傅询没说话,伸出的手拍了他一下,又收回去了。韩悯反手打他:你做什么?傅询原本是要还手的,手伸到一半,硬生生收住了。现在不是小时候了,不能打,不能打。今日就是除夕,寻常人家做年夜饭,就算今日出来摆摊卖东西,下午也都收摊回去了。所以街道上并不热闹,只有些卖零嘴儿和鞭炮的。所幸那个卖麦芽糖的老人家还在。韩佩拉着韩悯,直往麦芽糖那儿去。韩悯一边摸摸衣袖,一边看向傅询:王爷,你吃吗?傅询摇摇头:不用。于是韩悯买了两个,三个人坐在不远处的一个道观的台阶上。韩悯坐在中间,拿着两根竹签,将竹签上的麦芽糖缠来绕去。金黄的麦芽糖变作白色。玩够了再吃。韩悯看了一眼傅询,笑着道:王爷,我记得你以前可爱吃我们家门口的麦芽糖了。傅询轻咳一声:那时候不常出宫,没怎么吃过外边的东西,觉得新鲜。韩悯分别捏着两根竹签,往两边一掰,将麦芽糖分作两份。那现在再吃一点儿?多谢。傅询接过糖,抿了一口。韩悯专心吃糖,正巧这时,与他一同摆摊的葛先生举着布幡经过。葛先生朝他招手:韩悯!韩悯立即直起身子,也向他挥手:葛先生!葛先生看见他身边的傅询。韩悯便一把揽住傅询的肩,炫耀一般:我朋友从永安城来看我。傅询转头看他,靠得很近,韩悯的侧脸像他递过来的白颜色的麦芽糖,让人想嘬一口。他收敛了心思,与葛先生互相道过一声幸会。人走后,韩悯松开手:他总说我和我朋友不真,我来桐州两年,也不见他们来看我,今日总算让他见识了。傅询轻笑。韩悯把麦芽糖咬得咯吱咯吱地响。不过,你是头一个来桐州看我的朋友,我挺高兴的。傅询看向他。韩悯回看过去,信誓旦旦:真的。虽然刚刚还差点打起来。*在桐州城中闲逛了一会儿,又给韩佩买了些零嘴,便回家去。傅询与韩家人一起,吃了一顿年夜饭。粗茶淡饭,自然比不上永安城宫中宫宴,韩家人也不觉得有什么难为情的。傅询又是为赈灾才来了南边,大过年的,韩爷爷又喜欢又心疼。一时高兴,让韩悯把他珍藏的好酒拿出来。喝酒伤身,韩悯不大想让爷爷喝酒,便道:王爷还没行冠礼,照规矩不能喝酒。傅询也顺着他的意思,说不喝。韩爷爷一愣,随后反应过来:是是是,王爷和你同岁,你也还没束冠。过了一会儿,韩爷爷忽然想起什么:不啊,王爷是正月初一的生辰,你是六月的,王爷过了今天就韩悯一噎,这傅询怎么就偏偏是正月初一的生日?傅询笑了笑,给韩爷爷夹菜:阿悯还不能喝,我等他六个月。好好。韩爷爷看向韩悯,忽然对傅询道:他出生的时候,老夫在家里那棵梅树下埋了一坛花雕酒,王爷什么时候得闲,回永安城,差人挖出来,滋味应当不错。傅询知道,这是桐州城的规矩,那酒叫状元红。却道:我怎么敢随便动他的酒?韩爷爷有些感慨:反正埋在那儿也是埋着,我也尝不到了。席散还须守岁。收拾了东西,一群人坐在堂前,烤火闲聊。也不知过了多久。夜色渐深,街上还没传来打更的声音,一只通体漆黑的苍鹰扑腾着翅膀,飞进堂前,在傅询手边停下。傅询告了声罪,解开苍鹰脚上竹筒,匆匆扫了一眼。他面色一沉,收起字条,不知如何开口。韩悯留心,便问:出事了?嗯。韩悯不再多问,站起身:王爷急着要走的话,我送送王爷?傅询亦是起身,朝堂中人行礼。同家里人告过别,韩悯从马棚里牵出马匹。周遭一片漆黑,韩悯将灯笼系在傅询的马前,扎紧了,翻身上了自己的马。灯烛明亮。韩悯问:王爷,你有侍卫吗?卫环带了人,就在前面。那就好。疾风猎猎。也不知行了多久,林子前边隐约有火光。一身甲胄的卫环听见动静,带着一小队人,从林子里钻出来。王爷。韩悯扯了扯缰绳,看向傅询:那我先回去了。傅询颔首:路上小心。韩悯抬头望了望月亮。这儿没有人打更,他估摸着,应该已经过了子夜。他抿了抿唇角,轻声道:那生辰快乐?傅询微怔,夜色掩去神色,仍是颔首:嗯,你回去吧,放心。我知道。韩悯掉转马头。马蹄溅起地上积雪。待走远了,系统连连啧了三声:你也懂得要讨他欢心了?放屁,我要是想讨他喜欢,我得照从前的穿越者做的那样,先给他做个蛋糕,点个蜡烛,再给唱个这儿只有我会唱的恭祝你福寿与天齐。说一句生辰快乐算什么?不过是随口一说。那场景还挺滑稽的,韩悯不自觉笑了笑。回到家,栓好马,家里人都已经睡下了。韩悯轻手轻脚地回房去,却不料兄长就在他房里。韩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问道:终于舍得回来了?
韩悯想了想,最后道:哥,马挺好的。*隔了两天,韩悯给傅询写了张字条,问他事情怎么样了。傅询没回,应当是在忙。韩悯有些不放心,又给傅询的五弟、五王爷傅让写了信,傅让也还没有回他。出了元宵,韩悯便抱着自己的小板凳,又去城里摆摊,给人写信,闲时写话本子。这日坐在柳树下,刚送走一个写家信的老人家,韩悯重新拿起自己的书稿。葛先生问道:诶,前几日在街上遇见的,你的那个朋友,出身王侯之家吧?韩悯一惊:你怎么知道?葛先生捋了把胡子:观他面相,王气越来越盛。韩悯有些惊讶,凑到他面前:太准了。诸葛半仙再看看我吧?早前就说了,你是文曲星君。韩悯小声嘟囔:我比较想当财神。对了,前几日我在街上碰见白石书局的掌柜,他说话本子要开始印了,问你要起什么名字。写话本的,一般不用真名,省得麻烦。那就叫他还没来得及说话,系统一听这个,立即就被唤醒了,眼睛瞪得像铜铃如果它有眼睛。它对韩悯大喊:你要敢叫清纯佳人白玫瑰,我就先把你暴打一顿,然后自杀把自己格式化!作者有话要说:王爷: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还留下一卷银票第14章松烟墨客韩悯连忙安抚系统:好好好,不叫那个。系统嚷道:也不准叫红牡丹!好,也不叫,也不叫。真的?真的,真的。我现在就去白石书局,路上想个正正经经的。韩悯收拾好东西,同葛先生道过别,独自前往书局。掌柜的在里间,外边招呼客人的小伙计引他过去。小伙计掀开布帘子,往里面看了一眼,对韩悯道:韩公子在廊上略坐一坐吧,咱们书局永安总局那边来人了,掌柜的正和他说话呢。韩悯点头应了,在木廊阑干上坐下。小伙计仍旧去外边招呼客人,留下他一个人。他坐在廊前,撑着手,晃着脚,想自己的笔名。却隐约听见,布帘那边泄露出一两个词儿。永安情势圣上恭王韩悯停下晃悠的双脚,竖起耳朵,留心听了听。原来他们是在说生意上的事情。圣上这一病啊,恭王理政,把永安城城门都关了。我还是趁着年前出来了,要不今年的书样子就出不来了。这是韩悯没听过的声音,应当是自永安城来的人。然后韩悯听见书局掌柜道:辛苦了,辛苦了。两人再寒暄两句,掌柜的便起身送客。韩悯转回头,仍旧坐在阑干上。掌柜掀帘出来,看见他,便笑着道:韩公子来了?韩悯仿佛这才回神,回过头,从阑干上跳下来,作了个揖。掌柜的同永安来的那人道了别,再看向韩悯:韩公子来,是写好第二册了?不不。韩悯摆手,我听葛先生说起起名字的事情,所以过来告诉您一声。也好,韩公子请说。就叫做韩悯摸了摸下巴,顿了一会儿,松烟墨客。这可有什么说法?唔好的松烟墨贵,我家道中落之后,就没再用过,现在很是怀念。其实油烟墨也不差,就是用来做名字怪怪的。掌柜的笑着道:那就祝韩公子早日用上松烟墨了。韩悯回了礼,向他道别,从书局前店出去。才过了年,书局里还摆着一些没卖出去的黄历本。韩悯经过时,顺手翻了两页,算了算日子。最后从书局离开。腰上挂着笔橐,手里抱着板凳,韩悯走得慢。系统道:你又在愁什么?十来天了,料想傅询早就该到永安了。方才那人又说,他来时,永安城都封了。傅询就这么回去,好像也没有什么防备,不知道会遇着什么事。给他写信也不回封城的消息连你都知道了,定王能不知道?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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