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1 / 1)

韩悯停下脚步:送到这里就好了,我现在不太方便。葛先生大概知道他们家的情况,看了看前边的宫门,也就知道近来找不着他,是什么缘故了。他现在在宫里,不能常出来。葛先生问:你不怕被发现?他叹道:白石书局不会把我的名字说出去的,他们还指望着我帮他们抢一片市场。那里边的人应该不会管我这些小事,他们有更大的事情要办。惩恭王,理朝政,都比他写小话本要紧得多。韩悯抬起头笑了笑:那我先回去了。他摘下斗笠:这东西被别人看见了,你帮我拿去扔了吧。行。*韩悯经过宫门时,看见一辆马车停在外边。文渊侯府温家的马车。温言来了。他眉心一跳,感觉不是很好。回到福宁宫,小剂子就站在阶下等他。公子回来了?嗯。韩悯把路上买的小零食递给他,拿去分着吃吧。他站上几级台阶,望了一眼殿里。殿门敞开着,他问:温公子来了?是,刚才来的,拿着两本书,和圣上在书房议事。好。韩悯正要往走廊离开,忽然听见傅询喊他。韩悯,过来。他脚步一顿。不太对劲。方才小剂子说,温言拿着两本书那时在白石书局遇见,温言喊他,他没回头,而那个小伙计见人都问要不要来一册新印的话本。难不成是韩悯不敢再想下去,傅询又喊了一声:韩悯。臣在。韩悯一边慢慢地挪过去,一边悄悄唤醒系统:统啊,傅询以后会有老婆吗?你问这个干什么?他老婆应该挺大度的吧?我写话本耽误他找老婆话没说完,就听见里边哐当一声,好像是砸了一个香炉。韩悯脚步顿了顿,倒吸一口凉气:傅询是不是也发现了?紧张的韩悯今天第二次吃手手。第26章抄家内情这个问题有点刁钻。系统思考了一会儿:那我帮你问问控制中心吧。等控制中心回复我都韩悯没说下去。控制中心的办事速度确实不快,系统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觉得皇后会大度的,毕竟是一国之母。你说的对。这时韩悯走到殿门外,抬手叩了叩门。书房陈设简单,几个书案,大书案上堆着奏章,墙上书架上放着帝王治国之术的书卷。傅询跪坐在书案前,温言坐在下首。正中有一个倒了的铜香炉,香灰撒在地上。韩悯揉了揉鼻子,俯身行礼。陛下,温大人。前几日温言正式封了御史台御史,因为先帝还未出殡,不好大封官员,只他一位被封。他直起身子,也向韩悯回礼。不知道温言是不是把白石书局的话本子拿到傅询面前了,也不知道傅询是不是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摸不清楚状况,韩悯便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傅询朝他招招手:你总看那堆香灰做什么?不过是失手打翻了,过来。韩悯回神,走到傅询身边的小案前,敛裳坐下。傅询似是随口问他:你难得出宫一趟,去哪儿玩了?桐州偏远,臣难得回一趟永安,被途中繁华美景迷了眼,在几条街上逛了一圈。天色差不多,便回来了。哦,对了韩悯从袖中掏出一个油纸包:经过从前的宅子,看见有卖麦芽糖的,就买了一些。他将纸包打开,推到傅询面前:我记得从前陛下来我们家,很喜欢吃我们家门前的麦芽糖。傅询捻了一些尝了尝味道。他心情颇好,语气也愈发缓和,又问:温言说,在白石书局门前看见你了,你去那儿了?韩悯看了一眼温言。他把戴的斗笠给丢了,但是才回来,衣裳也没换他拢共就那几身衣裳,十分好认。再要否认,恐怕会被拆穿。于是他点点头:是,经过白石书局时,忍不住进去看看有什么新书,想捎给爷爷。原来如此。温言还以为,你在准备科考。啊?他以为你要科举入仕,特意拿了两本书要带给你。朕记着,之前就跟你提过,让你做起居郎,还以为你忘记了,所以问问你。韩悯笑了笑:臣只怕陛下忘记了,说话不作数,臣自己怎么会忘记?原来是温言又想敲打他了。温言总以为他魅惑主上,佞幸得宠。这回又来敦促他考科举,大约是想提醒傅询,照着规矩,不该让他直接当官儿。上回见过傅询对他发怒,旁观的韩悯也知道厉害。傅询不像小时候、也不像表面那样随和。想来这回,也是温言惹他发火,让他把香炉给摔了。韩悯也不知道,温言到底是怎么想的。分明都知道傅询什么地方不能惹了,还是梗着脖子不低头。或许是太耿直,他觉得不对的事情,不论如何,就一定要谏。从这点来说,他简直是御史典范。虽然他总是针对韩悯,但其实韩悯还挺羡慕他的,也有些佩服。温言垂眸,淡淡道:原是臣想错了。

韩悯想了想,替他解围:也不要紧,我正好也想看看这两年的科举文章,多谢。给温言递了台阶,他将两册书卷放在韩悯面前,告退离开。傅询捻着麦芽糖,慢慢地吃。韩悯看了一眼:陛下不喜欢吃就算了。傅询抬眼看他:喜欢的。他把糖往前推了推:你想吃就吃。多谢陛下。韩悯不客气地掰了一大块。只听傅询又道:你记不记得,我小时候是什么模样?韩悯之前提过,傅询小时候是个小胖子。不敢多吃,恐怕变回从前那样。韩悯正捧着一大块糖要往嘴里塞。闻言,动作一顿。我怀疑你在暗戳戳说我。*这天晚上用过膳,韩悯腿上盖着驼绒毯子,正给家里人写信。杨公公坐在另一边,笑眯眯地给他剥杏仁吃。刚见到韩悯时,觉着他实在是太瘦了,所以杨公公特别喜欢喊他吃东西,每天汤汤水水、干果零食,不曾有一刻停歇。后来小剂子端着茶水进来。晚上看公子吃的有点少,是不是身上不大好?沏了熟普洱,喝一点儿应该会舒服一些。杨公公赞赏地看了一眼自家徒弟。不错,很上道。小剂子一开始以为傅询把他指给韩悯,是让他看着韩悯,后来发现,好像又不是这么回事。前几日韩悯帮了他一把,许诺他等恭王倒台,就让他去找姐姐。他也就定下心思,不再想其他的事情。他在榻边脚凳上坐下,给韩悯掖了掖毛毯。韩悯放下笔:我又不是重病不起。小剂子正色道:公子身体不好,从前吃不好睡不好,是应该多养养的。这也太上道了。韩悯想了想:也是。小剂子把毛毯往上扯了扯:这就对了。但是不能这么养。韩悯隔着毯子,摸摸自己的肚子。下午傅询说那一句,提醒了他,他忽然发现自己长肉了。在宫里吃好喝好,每天都喝补药,两年的失眠之症缓过来,担心的事情一下子少了一大半,心情舒畅,很难不长肉。明日早起,我们去武场做操。从前我不得不熬夜,现在我想重新做人。他伸了个懒腰,看向杨公公:你老要给我爷爷写信吗?杨公公摆摆手:几十年的朋友了,有什么好写的,他远在桐州打个哈欠我都知道。韩悯笑了笑,把信交给小剂子:那明日帮我寄到桐州。是。*次日早起,韩悯带着他二人,溜达着去武场。韩悯挽起衣袖:系统,给我广播体操的分解动作图。系统断然拒绝:我没有这个东西。肯定有的,你找一下。我绝不会看着你做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你是个文人,你应该喝酒练剑,我是个文人系统,应该督促你喝酒练剑。可是我就会做七彩阳光和舞动青春,求求你了。系统甩给他一本太极拳图解,就不再理他。韩悯翻了两页,忽然想起自己从前在大学课程里学过太极拳。很有意思,就是考试很难。系统不理他,韩悯也没有别的办法。傅询来时,便看见青年一身素衣,风中猎猎。眉目清远,风骨峻峭。卫环拿着长剑上前,刚要递给他,傅询却摆手:今日不练。是。卫环将长剑收起,看向韩悯,韩二哥练的这是什么?怪好看的。傅询面色一沉,转回头,对卫环道:你看什么?卫环满脸疑惑,为什么我不能看?傅询又朝他摆摆手:把剑放回去。支走卫环,待韩悯做了个收式,傅询才上前。韩悯俯身行礼,唤了一声陛下。傅询点点头:今日怎么忽然来了这里?臣一向身体不好,跑两步喘三喘的,近来得闲,想着过来练练。确实是这样的。韩悯出生时不足月,小的时候又怕疼又娇气。韩家抄家之后,在牢里和暗室里都走了一遭,就更不好了。傅询看见他修长的脖颈,白皙又脆弱,下意识抬起手,想摸一摸。没等他动手,韩悯便扭头看他,皱了皱眉:你干嘛?傅询便改了动作,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就走。韩悯捂着脑袋,暗暗地骂他,什么毛病?他跟上傅询的脚步,问道:陛下这是要去哪里?武场修过几次,不像你小的时候那样,带你走走。韩悯的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在看到一武库的长剑银枪时,他就忘记了傅询拍他脑袋的事情。从前韩悯就知道,傅询此人有两个爱好,一是养鹰,一是习武。他把两个爱好都玩到了极致。傅询看着韩悯傻乎乎地穿行在殿中,连声赞叹,到底没忍住笑。韩悯从架子那边探出脑袋,问道:陛下,这些东西登记造册了吗?傅询低头,掩去笑意:不曾。应该像文人的藏书楼一样,做个目录册子的。你若是得闲,不如韩悯点点头:好啊,我得了闲就帮陛下整理一下。没等再说话,韩悯仿佛看见什么,歪了歪脑袋,快步上前。他在一个檀木弓前停下脚步。那檀木弓有些小,应当是少年人习武用的,上边箍着银线。傅询在他身后站定,解释道:是你从前在学宫里用的那个。他这么说,韩悯便想起来了。那时少年人初初长成,傅询柳枝抽条儿似的,从小胖子长高长瘦,变得十分俊朗贵气。又因为身份高贵,学宫里的少年都众星拱月似的围着他转。有一回在学宫武场里捡到一柄檀弓,朋友们鼓动他试试,大约他是天生神力,试了没两下,那柄弓咔嚓一下就断了。随着咔嚓一声碎了的,还有回来找弓的韩悯的心。韩悯握紧拳头,没像小时候那样冲上去打架,气哼哼地转身就走。傅询站在后边,愣是没说一句话。待韩悯走后,才怒道:刚才是哪个让我试试的?好半晌,温言淡淡道:拿去修一修吧。此时武库里,傅询站在韩悯身后,一手撑在桌边,一手去拿檀弓,不动声色地,将韩悯圈在怀里。他一面道:折断之后,我让器造府的工匠用银线缠好,本来想还给你,结果你一连三个月没理我。韩悯浑然不觉其它,接过檀弓,拨了一下弓弦。他甩了甩右手:我现在也用不了了。他的右手使不上劲儿。韩家抄家,整理出几大箱的书稿,他追着进宫去求情,跪在紫宸殿的台阶下。那时傅询不在,恭王傅筌仰着头,踩着他的右手走过去。治得不及时,养得不好,手腕算是落下了旧伤。所以他这两年写字,总是左手研墨。砚台放在左边,方便左手写字。两年前的事情,他算是落下一身的毛病。他想把檀弓放回去,傅询却握住他的手腕,要他把手搭在上边。傅询站在他身后,脚尖抵着他的脚后跟,让他站好。他自己没怎么使劲儿,就是一手虚握着檀弓,一手勾着弓弦。手臂平直,目光平视,傅询带着他,拉了一个满月弓。随后他稍低下头,靠得很近,吐息在韩悯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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