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 / 1)

傅询再没看他一眼,迈开步子,回到殿中。卫环叹了一声,拍拍小剂子的肩,安慰他道:不是什么大事儿,你去找韩二哥认个错,只要韩二哥不计较,圣上也不会计较的。他把萝卜头往前递了递:喏,把鹰给韩二哥拿回去吧,他人很好的。把鹰交给他,卫环也就跟着傅询进了门。傅询坐在榻上翻书,听见动静,头也不抬:那个小太监,是什么来历?卫环会意,抱拳告退:臣去问问。不多时,他就回来了。十年前锦州大水,他随父母逃难来了永安,后来双亲病故,八岁时被舅舅舅母转手卖进宫。傅询翻过一页书:再没有家里人?没有。不过他入宫之后,在膳房打杂,有一个与他同乡的小宫女对他很好,那小宫女年长他几岁,他二人结拜做了姐弟。那宫女呢?那宫女模样不错,有一回恭王入宫,看见了,就向先帝讨去了。再后来,便是杨公公有一回被大雨困在膳房,他伺候得周到妥帖,杨公公就收了他做徒弟,把他提拔到福宁宫来。难怪。他是有心筹谋。杨面一步一步地爬上来,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今日却走了一招险棋。他近来跟在韩悯身边,大概猜到新皇登基,要料理恭王了,所以想趁早向傅询讨个赏赐,把他姐姐从恭王府带出来。所以用韩悯的事情,向皇帝示好。卫环问道:陛下,要怎么办?韩悯知道了吗?还不知道。我提点他,让他去请罪,不知道他会不会说。他会说的。朕与你都假装不知道这件事,等韩悯来求我。卫环的嘴角抽了抽:陛下,我觉得这样不太好。傅询淡淡道:让韩悯帮他一次,往后他对韩悯就忠心了,就不会再有方才的事情了。卫环恍然大悟:陛下高见。傅询笑了笑。重要的是,还能让韩悯来找我,感觉很不错。*偏殿里,韩悯正喝补药。杨公公坐在他身边,眯着眼睛,帮他把金丝枣的核儿剔去。小剂子在门外徘徊了一会儿,下定决心,推开门进去,扑通一下,给韩悯跪下了。韩悯被他吓了一跳,药碗差点儿翻了。你怎么了?求韩公子恕罪。小剂子不愿起来,伏在地上,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小人一时鬼迷心窍,小人错了。韩悯叹了口气,放下药碗:起来吧,往后不要这样了。你姐姐的事情,我帮你问问圣上,好不好?小剂子站起来,垂着头,想起方才卫环说的那一句他人很好的,不自觉红了眼睛。韩悯端起药碗,一口一口地喝了药,拣了个金丝枣含着,问杨公公:圣上那边传膳了吗?估摸着还没有。那我过去看看。他起身,杨公公不大放心地嘱咐道:你小心点说话,现在不比从前,可不能那样没大没小的了。我知道。韩悯经过小剂子身边:你留在这里,不要出去,旁人问起来,就说我罚你了,也算是给圣上一个交代。是。他抿了抿唇角,轻声道,多谢公子。从偏殿出来,韩悯去了正殿。他早几日就搬到偏殿去住了。总睡龙床,像什么样子?他搬去偏殿的时候,傅询让人拿给他一个小香炉,还把自己的一柄佩剑给了他,现在那柄佩剑就挂在韩悯的床头。镇邪助眠。或许是因为香炉和佩剑的原因,又或许是因为最近在喝药,韩悯的睡眠质量迅速上升。咽下金丝枣,就到了正殿。卫环等在门前,看见他来,兴高采烈地迎上来:圣上在里边呢。韩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孩子今天怎么怪傻的?殿里点着蜡烛,傅询坐在榻上翻书。韩悯唤了一声,随后走到他跟前,拿起桌上的铜剪,剪去烛花。烛焰摇曳。傅询指了指对面的位置,让他过来,却问他:你要说出宫的事情?韩悯在他面前坐下:这是其中一件。还有什么?他便将杨面姐姐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道:我想着,恭王这些年搜刮了不少的东西,等惩治了他,恭王府定然是要抄一遍的,王府的侍从姬妾,大约是充入教坊韩悯抬眼觑他:想求陛下开个恩,就让他把他姐姐带出来,我你要怎么?我我为陛下鞠躬尽瘁。傅询不语。不辞辛苦?忠心耿耿?死心塌地?傅询合上书卷:足够了。到时抄了恭王府,就让他去找他姐姐。烛光照着,韩悯眼睛一亮,忙不迭谢了恩。你还有一件事要说?嗯,今天我去见柳师兄,他说我可以搬去柳家住。我想着,还是在国孝里,总住在宫里,也不太方便,所以想求陛下一个恩典,放我出宫去。这个不行。诶?傅询解释道:傅筌对你怀恨在心,你不在宫里住,恐怕给他可乘之机。朕是为了你好,才留你在宫里的。韩悯转念一想,好像也有道理。和名声比起来,还是生命安全比较重要。他要是去柳家住,连带着柳家也会被傅筌盯上,连累他们,反倒不好。傅询见他出神的模样,还以为他是摇摆不定,轻咳两声,开始给他讲刺客专用的刺杀手段。什么睡着睡着被捅一刀,走在路上被扎一箭。一通忽悠,韩悯被哄得一愣一愣的,觉得自己随时都小命难保。

果然宫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他甚至想留下来和傅询一起睡。为了自己的安全。*话虽这么说,但韩悯还是得出宫一趟。他有一件不得不办的事情。磨蹭了几天,他向傅询请了旨意,拿着腰牌出宫。头戴大斗笠,遮着脸,绕过三四条街。永安城比桐州城大得多,也繁华得多。韩悯一手扶着斗笠,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挤出来。小跑着钻进白石书局。白石书局在永安城里的店铺也大得很,足足占了半条街。他甫一进去,小伙计就带着笑迎了上来:客官,看看要些什么。随后凑近了说:松烟墨客的《圣上与御史二三事》,昨天加印了,今天才出来的,来一本?他看韩悯神神秘秘的,还以为他是来买话本不好意思。又因为是国孝期间,卖这东西不太方便,所以压低声音说话。韩悯愣在原地。原来我的话本已经卖到永安城了吗?白石书局的动作真快啊。他定了定心神,亦是用气声回话:我姓韩。哦,韩公子,来一本《圣上与御史》吗?不是。韩悯加重语气暗示他,你知道松烟墨客姓什么吗?我姓韩。小伙计微怔,恍然醒悟过来,嗷地嚎了一嗓子。韩悯朝他嘘了一声。小伙计放轻声音,双手握住他的手:松烟前辈,幸会幸会,我想问一下,那个《御史》下一册什么时候能出来?韩悯道:我也不正当此时,他忽然听见有人试探地喊他的名字:韩公子?韩悯双手按着斗笠,没敢回头,连动也不敢动。那是温言,温言喊他!御史喊他!紧张的韩悯吃手手。作者有话要说:小伙计:大大!《御史》下一册什么时候能出啊!悯悯:让我们来问问神(御)奇(史)海(本)螺(人)温言对悯悯真是爱得深沉,厌得深沉,竟然能看破悯悯的伪装第25章新印话本韩悯不敢应声,也不敢回头。身后的温言再喊了他一声,就要上前。韩悯紧张得要死,压了压斗笠,就要往另一边走。正当此时,有个人从拨开人群,向他走来,揽住他的肩,把他从书局柜台那边带走了。他悄悄看了一眼,惊呼一声:葛先生?是他在桐州城里、一起摆摊的算命先生。葛先生应了一声,把他带到书局店铺后边的院子里。韩悯望了望四周,再没别人,便摘下斗笠。您怎么过来了?还说呢,你怎么突然来了永安?我有点事情要办,您呢?葛先生啧了一声,道:你知道你的话本子红了吗?韩悯回头看了一眼,店铺里,小伙计还在招呼客人,问他们要不要来一本昨天加印的话本。他点点头:我现在知道了。书局要分银子给你,还要重新跟你签契约,结果找不到你人。我去你家看了看,才知道你来永安了,怕你死了,所以过来看看。韩悯还没来得及再说话,白石书局永安总局的掌柜就来了。韩公子来了?幸会幸会。行了礼,掌柜的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连连叹道:鬼才,鬼才,书局捡到宝了。韩悯使劲抽出手:您客气了。进去谈吧。入内详谈,韩悯对契约的事情不太了解,仍旧是葛先生帮他谈。上回韩悯只提了一个要求,这回他有三个。头一个,如从前一般,他写不了《金销玉魂》那样的。第二个,契约是葛先生帮我谈下来的,我从前在桐州那边,说往后的话本,头三天得单给他卖。葛先生摆手:不用不用,分钱给我就行了。韩悯想了想,道:那就头三日我应得的,给葛先生。掌柜的笑着道:自然不能让韩公子出,我们来出,我们来出。他笑着问:那第三个条件呢?韩悯顿了顿,沉吟道:不知掌柜的是否记得,三年前接过一个私人刊刻的单子。私人刊刻的单子多了去了,书生写几篇文章,写几首诗,都喜欢出集子自己藏着是老韩史官家的单子。掌柜面色一沉,迟疑道:这韩家被抄家之前,老韩史官整理了一些书稿,托你们书局刊刻五本韩悯爷爷原本预备着,一本他自己留着,一本给德宗皇帝,还有三本,便是宫里的杨公公、太医所的梁老太医,还有学宫的柳学官,各自一本。那些书稿里,韩爷爷写的是这几十年里,自己在德宗皇帝身边的亲历见闻,用戏本子的方式写下来。德宗皇帝觉着有意思,偶尔也会看看。等写完了,韩爷爷便找到白石书局。可还没等白石书局将书册刊印出来,德宗皇帝驾崩。新登基的先皇,与韩家素有旧怨。那本书也就成了韩家被抄家的罪名私修国史,戏说朝政。当日抄家,韩家所有的书卷都被堆在院子里,韩爷爷从前的史馆同僚,一卷一卷的翻检。几大箱的书稿,韩爷爷的随笔杂记,被抬出韩家后,便不知去向。后来韩悯远赴桐州,想来想去,最后想到白石书局这里。韩爷爷既然让白石书局刊刻,书局一定会有书稿存留。不说全都找回来,但能找到一些也是好的。所以韩悯一开始给白石书局续写话本,不选其他书局,也是为了这一天。掌柜的面上有些难堪:这老韩史官韩悯恳切道:倘若存有书稿,或是已经印出来了一些,或者能找到当时排字印刷的工匠?掌柜的抹了把脸:那我帮你找一找吧,或许会有留着,只是时间久了,不一定能找到。多谢。那就签契约吧。葛先生帮他谈,先谈了三册话本。帮韩悯找书稿那一条,也明明白白地写在纸上。天色不早,韩悯要回去了。葛先生送他回去。走在路上,韩悯问:先生住在哪里?他们一听我是松烟墨客的朋友,就什么都安排好了,你不用担心。嗯。那葛先生不走了?不走了,你付我钱,我帮你盯着点书局那边,我看那个掌柜,好像不大愿意帮你找书稿。韩悯低了低头:也是寻常事,毕竟我们家还是罪臣。葛先生叹道:你竟然藏得这么深,两年前给白石书局写续书的时候,就计划好了吧?嗯,要不为什么其他书局的话本都比白石书局卖得好,白石书局的写书先生全都往外跑,我偏偏去了他们家?他就是为了爷爷的书稿,才去的白石书局。来到玄武大街,前边就是宫墙城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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