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言一顿,随后撑着手,往里边挪了挪。韩悯又道:让他们去给你弄吃的了,等会儿就好。多谢。他二人总是这样,无话可说。这时房中又只剩下他二人,气氛更加尴尬。韩悯伸手,将竹榻里的枕头拿出来,放在他身后,让他靠着。多谢。我有两句话同你说。温言低声道:正巧我也有。韩悯转头看他:你说。你先说吧。行。韩悯道:我是想让你好好养伤来着,御史台的位置,圣上给你留着呢。他虽然有时候脾气差了些,其实对人还是不错的。温言却道:我主要是看他能做皇帝,对人好不好倒无所谓。这你真洒脱。韩悯摸摸鼻尖,我是说,你有时候明知道说什么,圣上会发怒,就不要再惹他了。文人韩悯看着他的眼睛,正色道:这不叫文人骨头,这叫迂腐古板。譬如上回那件事情,你不该直接说,要让我去考科举,不想让我做官。你应该这么对圣上说他清了清嗓子:臣知道圣上爱才心切,然则朝廷规矩不能不立。再者,韩公子才华出众,乃状元之才,有了这个名号,日后韩公子在朝中做官,也更容易。他杏眼微抬:你怎么能直接骂我呢?温言垂了垂眸:对不住。我也不是教你骂我,你别真跟圣上说。我知道。韩悯又道:还有我方才进来时,听见你爹说的那些话。他顿了顿:我原本是不该多嘴的。但是你有从龙之功,你是圣上的心腹,你可以向他提要求。要做御史,要文渊侯的爵位,甚至是要与父亲断开,你徐徐图之,都可以提。温言嗫嚅道:不应当韩悯反问道:这世间,佞臣宠臣都能讨赏赐,为何偏偏忠臣不能?难道反是忠臣更差些、不配么?温言没想过这件事。史书经卷上,好像不是这样说的。韩悯正色道:该要什么就要什么,不用别扭,那是你应得的。有时候耍点小心思也是可以的。可我从没听过这样的话。贤臣自苦,最不应当。温言面色苍白。料想他身上的伤还不怎么好,韩悯看了他一眼:那我不打扰你休息了,我去看看饭温言却拉住他的衣袖:再稍坐一坐吧。默了一会儿,没什么话说,韩悯低头扣手手玩。温言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收回目光,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杨公公端着早饭进来。汤药还在炉子上,等会儿就好了,先吃饭。在榻上再摆上一个小桌,温言便就着小桌用早饭。他端着粥碗,用瓷勺搅动着小米粥。韩悯无聊地靠在枕上,随手翻他的书。忽然听见温言道:对不住。韩悯正看得入神,随口应了一声:嗯?
我之前总在圣上面前说你,对你也没有好脸色。你总是骂我,我也很委屈啊。韩悯瘪了瘪嘴,果真是很委屈的模样。我知道。可我只是觉得从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以为你与圣上罢了,不说了。昨天夜里,卫环来过,他以为我和你商议过折子,还以为你在殿上拿的折子是我的。我也没跟他说,我其实没让你看过折子。从前是我气量小,对不住。要耿直的温言低头说错,可真是太难得了。韩悯抬起头,盯着他瞧了一会儿。温言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没由来地有些心虚,便愈发低了声音:是我不好,从前对你有些偏见,我怎么给你赔罪都行。韩悯忽然笑了,摆摆手:言重了,你快吃早饭吧。见他眼中笑意不似作假,温言垂了垂眸,继续喝粥。韩悯仍是随手翻书。用过早饭,又喝了药,温言靠在枕上,闭目养神。韩悯看完一本书,日头已然高起。温言没有睡着,睁开眼睛时,神色清明。他轻声道:我只有一个不着调的父亲,并无兄长朋友,你是头一个教我,文人那些事情的。都是我爷爷教我的。我从前还对你没有好脸色。现在想来,却是我错了。韩悯合上书卷,看了他一会儿,拍拍他的手背,安慰他道:好了好了,没事了啊,我又不记仇。温言反手握住他的手:今日见你,方见知己。来自耿直文人温言的最高赞誉。韩悯倒不觉得荣幸,反倒有些惊讶。因为温言低着头,仿佛是哭了。他一边四处找帕子,一边伸出一只手,揽住温言的肩,拍拍他的背,哄他道:好了好了,你别哭了啊。没找到帕子,韩悯便用自己的衣袖给他擦擦眼睛,正巧这时,杨公公从门外引了个人进来。他一边道:在里边呢,说话说了有一会儿了,没吵架,好着呢。害怕韩悯与温言吵起来、特意来接韩悯回家的傅询站在门前,拧着眉。这不单是好着呢,这还有些太好了。你们在做什么?原本韩悯不觉得有什么,但是被他这么一问,就有些心虚了。仿佛自己背着他做了什么坏事一般。温香软玉抱满怀。更何况温言,还是真温香。温香的个子也不低,弓着身子往韩悯怀里靠,脊背微颤。他低着头,攥着韩悯的另一只衣袖,正抹眼泪。连头也没抬,眼睛面颊都是红的,往韩悯怀里靠。韩悯一只手还搭在他的肩上。他将手半抬起来,看了看傅询,试图解释:这因为他哭了。因为他哭了,只有我在这儿,所以就变成你看到的这样了。傅询快步上前,看着他二人。韩悯再一次辩解:他哭得太厉害了。韩悯又道:圣上应该多关心一下朝臣的身心健康。傅询冷笑:这倒还成我的不是了?倒也不是,就是依着韩悯的话,傅询看向温言,适当关心一下朝臣的身心健康。温言,御史台的位置给你空一个,四个月后回去上任。温言抹了抹脸,恢复寻常模样,从韩悯怀里坐起来。臣失礼了,清陛下恕罪。只有眼睛还红,温言看了看韩悯被眼泪沾湿的衣裳:对不住,把你的衣裳弄脏了。我前几日才做了一件春衫,就在那边的箱子里,你拿去换吧。韩悯原要推辞。而后转念一想,正好傅询也在这儿,他方才还教温言,不必贤臣自苦,倒不如把这个机会推给他。于是道了声谢,依他的话,打开衣箱,搂着衣裳走到木质的屏风后边。傅询瞧着他,直到他走到屏风那边,再看不见。他收回目光,看了一眼温言:你从前怎么没说这些事情?我还以为你还住在从前的文渊侯府。温言顿了顿,只道:小事罢了。倒显得我苛待臣子。不敢。再无他话,韩悯站在屏风后边听了两句,满脸疑惑。原来温言不只是和他才没话说,他和所有人,只要不谈正事,就没有别的闲话可聊。他将脏衣裳丢到一边,忽然又听见温言道:陛下。看向屏风的傅询再一次将目光转向他:怎么?文渊侯的封号我想,还是把我爹的封号褫了吧?你是御史,你参他、或者让其他人参他都行。温言面色不改,又道:那文渊侯府?府邸先给你留着,你若做得好,等过几年安稳下来就封侯。不过也不能住在这里,你自去物色宅院,找好之后,去找卫环。算是你做幕僚这么些年,送你的。多谢陛下。温言抿了抿唇,心中松了口气。这才知道韩悯教他的,说出来以后,竟是这么简单。这时韩悯抱着脏衣裳,从屏风后边出来。温言朝他感激地笑了笑,韩悯也笑着朝他挥挥手。傅询站起来挡在他二人之间。他走到韩悯面前:天不早了,回去了。是。温言坐起来,朝他二人作揖:恭送陛下,韩大人慢走。韩悯回头:温大人好好养病,我明日再来。走在前边的傅询脚步一顿,不大高兴地皱了皱眉。明日再来?明日还来?走廊窄小,他二人并肩走着,有点挤。宅院里,文渊侯赶忙作了个深揖:陛下。傅询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谨言慎行,朝中官员是你能编排的?文渊侯喏喏应道:是是。*照理说,原本争锋相对的文人和好了,傅询应该高兴的。但是他现在坐在马车里,并不是很高兴。韩悯悄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神色冰冷。半晌,马车驶入宫门,停了一下。待到木轮重新压过宫道,发出辚辚声。韩悯不大懂得揣测圣心,也实在是测不出来,就没有再多想,只是撑着手,坐在位置上,随着马车晃晃悠悠,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脚。傅询忽然抬起手,撩了一下他鬓边一晃一晃的一缕头发。韩悯一激灵,一扭身子躲开了。傅询面色一沉:你抱着温言哭的时候,可没这么大反应。韩悯抓错了重点,认真纠正道:我没哭,是温言哭了。你以为我在说这个?我和温言文人相交,坦坦荡荡,绝没有结党营私。是吗?韩悯目光清明,解释道:大大方方是友情。马车在福宁宫前停下,杨公公在外边道:圣上,到了。傅询坐着没动,对韩悯道:昨日夜里同你说的话就忘记了。昨天夜里他说了什么?韩悯回想了一下。不要总跟他们混在一块儿,跟在朕身边就好。说完那话,傅询便掀开帘子,下了马车。韩悯坐在马车里,还在想事情时,系统忽然道:韩悯,你上回问我的事情,控制中心给回复了。他回神,一边走下马车,一边问:我问你什么了?你上回不是问我,傅询会不会有老婆嘛?我就帮你问了一下控制中心。韩悯闻言,脚下一滑,从脚凳上噔一下掉下去,脚底发麻:我什么时候问过这么八卦的事情?就上次啊,你去白石书局送书稿回来,以为傅询知道了你写话本的事情,磨磨蹭蹭的时候,你问我系统学着他的腔调,道:啊,统统,傅询会不会有老婆啊?他老婆应该挺大度的吧?我会不会影响他找老婆啊?韩悯有些无奈,甩了甩衣袖,往阶上走。我当时就是情急之下随口一说,再说了,我好十几天前问你的话,你现在才给我答复,这个工作效率是不是应该提高一下?我有催他们的,调动剧情数据很麻烦的,还用了你的补偿调动剧情。什么补偿?就是上回为了弥补你独自跑来永安城,控制中心发给你的补偿,可以知道一个剧情的大概内容。韩悯脚步一顿:所以你就把这个来之不易的补偿机会,花在了傅询的老婆身上?我觉得挺好的啊,这还是系列补偿,随着剧情推进,以后还会告诉你关于他老婆的剧情的。所以我为什么要了解他老婆的剧情?所以你到底要不要知道他老婆是谁?想到这个,韩悯莫名有些恼:我才不想知道他老婆是哪个正当此时,走在韩悯前边的傅询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拨了一下他的头发。韩悯抬头,往阶下退了一步:怎么了?傅询冷着脸,伸手捏住他的下巴。他一点都不明白,为什么文人喜欢腻腻歪歪的。韩悯被捏得撅起嘴,仰着头看他:你干嘛?傅询闷闷地想,朕吃醋了。韩悯也想,傅询这个性格,可能很难找得到老婆。作者有话要说:我老婆说我找不到老婆系列老傅:(怨念冲天)悯悯:(可爱小金鱼在线嘟嘴)老傅:老婆好可爱我在生气(绷住)第31章我好害怕韩悯站在阶上,稍仰头看着傅询,还没来得及说话,却有个人从他身后走近,俯身作揖。陛下,韩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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