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那个面上无须的老太监就在廊下。廊下挂着十来个鸟笼子,笼子里青雀鹦鹉都有。隔着笼子,杨公公正在逗鸟:嘬嘬,老柳头怎么把你们养得这么瘦?嘬嘬?柳老学官挡在鸟笼前,抱怨道:叫谁嘬嘬呢?你喊猫啊狗啊的,全是嘬嘬。韩悯探出脑袋:猫是咪咪,狗才是嘬嘬。柳老学官朝他笑了笑:悯哥儿,去你师兄院子里玩儿,让厨房给你煮甜酒汤圆,他一回头,就看见杨公公提着一只巨大的笼子,也要往檐下挂。是萝卜头的笼子。鸟雀闻见苍鹰的味道,被吓得叽喳乱叫。他惊呼道:老杨,这不能挂,这是猛禽,要出命案的!韩悯上前,把萝卜头和鸟笼都接过来:还是我拿着吧。他站在两个老人家中间,往边上躲开:我还是去找师兄吧。柳老学官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对杨公公道:瘦了许多。杨公公道:才来的时候更瘦,这已经被我养好了不少了。你这回来,什么时候回宫?不回去了。杨公公走到他身边,早先就向圣上请了旨,现在算是退下来了。柳老学官调笑道:啊,挺好的。别人做太监总管,都攒了不少钱,还有十来个干儿子,你怎么还来我这儿住?老朋友嘛,你留我一阵怎么了?我过一阵子还去老梁头那儿住呢。等悯哥儿安顿下来,我就去韩家住,你们几个老头都不好,还是老韩头对我好,我跟着他,把几十年前没认识的字都认识了。柳老学官笑了一声:我教你认字。杨公公撇了撇嘴:当我没见过你教学生似的,你太凶,我不学。*柳停房里,韩悯抱着半旧的靠枕,还靠着一个枕头,歪歪斜斜地倚在榻上。坐在一边的柳停,见他闭着眼睛昏昏欲睡,朝江涣与楚钰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去花厅坐吧,让他睡一会儿。他说着就要上前,帮韩悯把睡觉的姿势摆好一些,省得他起来压得身上疼。楚钰却摆了摆手,凑到韩悯身边,一扯他的发带,用气声道:韩悯,来编小辫子啊。韩悯惊醒,一把推开他,慌里慌张地坐起来:傅询?走开!楚钰大笑,捋了一把他的头发:你好没意思,我们都在这儿坐着,你竟然还能睡着。这下韩悯也不困了,楚钰把他拉过来:来吧来吧,咱们下棋玩儿,输的人要受罚。在榻上摆起小案与棋盘,韩悯与楚钰坐在一边,柳停同江涣在一处。不过江涣似乎对这种事情并不上心,兴致缺缺地靠在一边看他们玩儿。韩悯与楚钰一块儿下棋,大约是没办法达成共识,嘀嘀咕咕地讨论。柳停也不催他们,撑着头,温温和和地笑。黑白棋子缠斗,后来柳停落下一子,棋盘上乾坤逆转,他还是那样地笑。将输的两人对视一眼,韩悯软软地唤了一声:师兄。柳停无奈地笑了笑:不行。美人师兄,大美人师兄。再喊了几声,柳停有些动摇,摆了摆手:罢了罢了。话音未落,江涣便一把把他拽到后边去:不行,就这么下。柳停想过去,被江涣拦住,最后也没有办法,无可奈何地看了韩悯一眼:跟江师兄下吧。换了铁面无私的江涣上场,韩悯也不敢再撒娇,硬着头皮往棋盘上摆棋子,连和楚钰小声说话也不敢了。江涣棋风凌厉,将先前柳停温温吞吞地布下的局一处一处都收回来。这场棋局很快就结束了。江涣一边收起棋子,一边问:不是说输的人受罚吗?楚钰抢道:我有一个主意,就是不知道韩悯肯不肯。韩悯道:你说。我一直想认识一下温辨章温大人,只是这阵子他受了伤,我与他不太熟悉,也不方便上门叨扰,如果韩悯肯带我过去看看他。这算什么受罚?再说了,你恐怕找错人了。江涣抬了抬眼,他与温辨章一直不太对付。韩悯驳道:哪有?我和他很熟的,我们前些日子就和好了。前几日我看他那儿有一副字帖,明天我就带琢石去一趟,借来给你们看看。江涣分明不信,轻笑一声:明日系舟与我休沐,不如也带我们去看看,你们是怎么和好的,好成什么模样了。韩悯自是应了:好啊,要是我与温辨章感情好,江师兄审完恭王,把审讯的卷宗借我看看可好?江涣转头去看柳停:系舟,你师弟就这样?柳停温笑着:他想看,你就给他看看吧。你不给他,他就要向圣上开口,你让他怎么说?韩悯向他作揖:多谢师兄帮我说话。*用过晚饭,楚钰套好车回了府。恭王府那边有人来请,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江涣也赶过去了。韩悯坐在位置上写话本,小剂子正整理行李。他提起一件衣裳,问了一声:公子,这是哪里来的衣裳?我怎么没见过?韩悯回头,他也没见过这身衣裳,好像也没有穿过:你从哪里翻出来的?从一个包裹里。他上前,看了看那包裹的布料,思索了一会儿,这才想起。噢,是师兄第一回在宫门前看我,给我的包裹。好像没见公子穿过?是啊,好像是没穿过,为什么呢?韩悯摸着下巴。对了,是他把包裹拿回福宁宫的时候,被傅询看见了。傅询说,这衣裳可能是柳停十五岁的妹妹柳毓做的,他为了避嫌,就没有穿,还想着什么时候把东西还回去。放着放着就忘记了。我去还给师兄。他将衣裳叠起来,抱着包裹推开房门。他就住在柳停的院子里,往来十分方便。柳停房里亮着灯,窗纸上的剪影正伏案写字。韩悯敲门,得了许可就推门进去。将包袱放在案上:师兄,这个还你。柳停抬眼,才一眼就认出这东西,问道:怎么了?穿着不合身?不是,我没穿。我是说这衣裳是谁做的?柳停了然笑道:你以为是谁做的?二妹妹做的?我又不是不知礼数,怎么会把她做的衣裳给你?再说了,那时候太后下诏,请各家女眷在建国寺为先帝祈福,我祖母、娘亲与二妹妹并不在家里,如今尚未归来。况且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她哪里会做什么针线?搞错了,韩悯有些不自在:那是柳停叹气摇头,眉间一点朱砂在烛光下愈发红艳:是我做的。韩悯一愣,然后迅速把衣裳抱进怀里,理直气壮:那不还了。作者有话要说:某人又要吃醋了老傅:你怎么穿柳毓给你做的衣裳?悯悯:不是她做的,师兄做的老傅:!!!他们兄妹俩都喜欢你,不行,朕不同意!!!悯悯:???第38章心思不纯烛光明亮,柳停站起身,从他手里拿过包裹。韩悯还以为他不想把衣裳给自己了,伸手想要拿回来:师兄柳停拍开他的手,打开包裹,将里边的衣裳抖落开。站直了。他提着衣领,用衣裳在他身上比划了一下肩宽与袖长,又低头看看衣摆。韩悯忙道:特别合身的。柳停颇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分明就长了一些,师兄再给你改改。谢谢师兄。他将衣裳搭在臂上,走到坐榻上,拿出一个装着针线剪刀的绣篓。韩悯端来烛台,放在他身边。师兄什么时候会做这些了?柳停将衣裳铺在榻上,用布尺量了尺寸。学宫里常有穷苦学生,吃不好穿不好,又不肯穿裁缝做的新衣裳,我就特意找了一些便宜的旧布给他们做。不是什么好衣裳,不过他们肯穿就好。他将绣篓递给韩悯:穿针。诶。韩悯在榻边脚凳上坐下,就着烛光穿针引线。柳停量好了尺寸,转头看他穿针。好几回也没成。他叹了口气,从韩悯手中接过针线:我来。他是已经做习惯的,很快就开始给衣摆收边。柳停盘腿坐在榻上,凑近蜡烛,仔细地缝衣裳。他问韩悯:你是不是总在夜里看书,把眼睛给熬坏了?韩悯赶忙否认:没有啊,我就是不会做这个。柳停笑着摇摇头,没有再说话。不一会儿,他就将衣裳重新改好了。你去试试。韩悯抱着衣裳,走到里间屏风后。柳停想要将绣篓收拾好,又看见裁下来的一段布料,随手拿起来,缝了两针。换好衣裳,韩悯提着衣摆,从屏风后探出脑袋:师兄?柳停抬眼:你来。柳停为人温柔儒雅,做的衣裳也是素净温和。雪青的衣料,给韩悯做衣裳,舍得放量,宽袍大袖。倘若有风吹过,便是最风流不过的。韩悯站在他面前,抬着手:好看。是。柳停将手里的布料往外一翻,就将其变作一条同颜色的发带:还有三个月就用不上了,绑着吧。诶。韩悯将自个儿头上的发带扯下来,接过师兄手里那根,抬着双手,拢了拢头发。柳停站起来,扯了扯他的衣襟,忽然想起什么:你既没有穿过这衣裳,有个东西你知不知道?什么?柳停拉开他的衣带,韩悯不自觉后退一步:师兄?他拽着韩悯的衣襟,从内袋里,拿出三张银票。你看,你果然不知道。这平时看起来挺聪明的,怎么这就没猜到?韩悯绑好头发,傻乎乎地笑了笑。他在正事上心思多些,于身边人,倒是从来都不留心眼儿。柳停将三张银票拍到他手里:给你罢,现在也不算迟。还是不要了,我现在又不缺钱。衣裳我穿走,银票就话还没说完,外边传来敲门声。江涣站在门外:韩悯,我方才去恭王那边,圣上说,你要看卷宗,自己去跟他说。圣上不让我直接把卷宗拿给你。韩悯应道:知道了,谢谢江师兄。不客气。江涣顿了顿,转身离开。韩悯瘪着嘴,有些丧气。柳停摸摸他的脑袋:怎么了?不想跟傅询说话。嗯?他总是习惯像从前那样,直呼傅询的名字。韩悯改了口:我是说圣上。他怎么了?又欺负你了?他这个人真是烦死了。韩悯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也不想跟柳停多说这些事情,便道:天不早了,师兄,我先回去了。好。*这是韩悯回到永安城后,不在福宁宫睡的第一个晚上。杨公公与柳老学官老友重聚,吩咐小剂子照顾好韩悯,就和老朋友说话去了。小剂子原本要在外边守夜,被韩悯赶回去睡觉了。韩悯写了两页书稿,也要上床去睡。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睡得着。他侧躺着,盖着被子,蜷着身子。柳家人还像他小时候那样待他。他跟着柳老学官念书的时候,背不出文章,就被柳老学官带回来,背完了才能回去。有时天晚了,派个小厮去韩家说一声,他就在柳家住。他就住这间屋子,陈设都没有变。韩悯枕着手,掀开素色的帷帐,看了一眼挂在银钩上的长剑,稍微安下心来。但还是没那么容易睡着,他想了想,唤醒系统:统啊,说说话吧。你想说什么?我今天看见老师,突然好想现在就把爷爷接回来。是吗?韩悯翻了个身,抱住锦被:爷爷也应该过上这样的日子,养养鸟呀,和老朋友说说话呀。在桐州时,我最害怕的就是爷爷可能会忽然走了。那就快点把他们接过来吧。嗯,下次交书稿,我去问问葛先生,原先的宅子买下来了没有。也不知道院子哪些地方要重新修一修。
韩悯睁着眼睛,想了想,又道:统子,我们养一只猫吧?养猫做什么?给你附身啊。韩悯狞笑,向系统猫猫伸出我的魔爪。系统很配合地惊恐喊道:啊!你这坏人离我远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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