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喊这个。那你也要顶得住才行。傅询还没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韩悯便一把拂开他的手,从阑干上跳下来。他抱拳道:哥哥。他刻意压着嗓子说话,声音有些粗犷,颇有张飞喊刘备、李逵喊宋江的气势。韩悯咳了两声,清清嗓子,拍拍傅询的肩:顶不住了吧?要是画个黑脸,再贴个大胡子,他能把傅询喊得不想再听见这两个字。傅询的嘴角抽了抽,有些无奈:回去罢。韩悯抱着纸笔,得意地朝他挑挑眉。可是颊上还沾着墨迹,模样怪傻的,像一只脏兮兮的小动物。回到福宁殿,傅询换下汗湿的衣裳,宫人捧来干净衣裳,又有人端来热水给韩悯洗脸。君王的常服简单又大气,又是夏日,穿得单薄又服帖。傅询套上衣裳,走到正搓脸的韩悯身后。他坐在小板凳上,面前摆着一个铜盆,有一个宫人举着一柄小铜镜,好让他看看是哪里弄脏了。韩悯低头弄水,一抬头,拿着铜镜的人已经换了一个。夏天的衣裳薄,韩悯的官服也是轻薄的料子制的,他弄水时,一抬手,衣袖就顺着滑了上去,露出两条白皙的手臂。虽然他身形瘦削,生得又白白净净,分明是书生模样,但单说这副装扮,就更像是外边卖肉、打铁的市井人。他一抱拳,粗声粗气道:多谢哥哥。傅询微微皱眉:你别这样。我知道韩悯一顿,使劲咳了咳,糟了,改不过来了。傅询帮他拍背:现在呢?韩悯再咳了两声:完了,完了他语调一转:诶,又好了。傅询无奈:以后不让你喊了。韩悯再笑了笑:早知如此。谁也别想从他这里占到便宜,就算是皇帝也不行。君王早起,在武场晨练之后,换了衣裳,才开始用早膳。韩悯虽然在来时吃了两块点心,但又跟着他吃了一点。而后傅询要去书房批折子,韩悯坐在一边,在纸上记下一句话,就无事可做。他撑着头画小乌龟。倘若是还在学宫念书那会儿,他肯定要把小乌龟贴在傅询的书案旁边。但是现在不行了。他眯着眼睛,在小乌龟身边添上一点水波和卵石。忽然傅询喊了他一声,他手一抖,就把一条小鱼画坏了。他抬起头,发现傅询的目光正落在他面前的纸张上。
韩悯拿过其他东西,把小乌龟盖住,若无其事道:陛下有什么吩咐?傅询问:都记完了?是。不用记了,我一上午都在这里,你去睡一会儿。求之不得,韩悯起身行礼:谢谢陛下。他刚要告退,傅询却道:就去里间睡,中午在这里摆饭。是。为显勤勉,君王的书房一般都会设有床榻。傅询也时常在这里睡,有时韩悯当值,早晨没迟到时,也会见到他在这里晨起洗漱。床榻很软,又铺了一重细软的席子,韩悯解下外裳,脱了鞋,将床榻里的薄被抱了一床出来,铺开躺好,准备睡觉。系统幽怨道:韩悯原本韩悯安逸舒适地躺在榻上,被他这一声鬼哭吓了一跳,猛地睁开眼睛,朝四周看了看。怎么了?系统气冲冲道:我前几天才叫你不要和他私下接触,你怎么又不听了?韩悯抱着被角,十分放松:我在值班啊,这是公事上的接触。公事接触,还接触到床上去了?不要说得那么奇怪,傅询又没有在床上。系统恨他是个不开窍的榆木脑袋。韩悯又道:我再不睡,我就要猝死在工作岗位上了。没事,绝对没有下次了。系统冷笑一声:你都在这里睡过多少次了?也没有几次吧。韩悯认真想了想,不过能把龙床都睡过几遍,嗯,确实是有点你终于知道这样不好韩悯玩笑道:不愧是我,夜里失眠、要依靠圣上才能入睡的男皇后候选人之一。听他说起这个,系统整个统都不好了。他冷哼道:谁知道男皇后是谁呢?万一就是我呢?万一不是你呢?韩悯皱了皱眉,半晌,道:统子,我之前和你说这种事情,你都嘻嘻哈哈地和我开玩笑,还说要把文人系统升级成男皇后系统,你现在怎么这种态度?他拥有看破一切的目光:统子,你很奇怪。系统只道:你还是快睡吧。韩悯直觉不对,又问:你是不是知道傅询的男皇后是谁了?我还不知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控制中心那个德行,之前说一个定王会做皇帝,好几年也不告诉我们,到底谁才是定王。一直到傅询封王,我们才知道。也是。大概这回也要等到傅询封了皇后,才知道是谁。韩悯摸着下巴:也是。不过候选人就那么几个,你有怀疑的人了吗?没有。真没有?你系统试探着问道,你觉得你,有可能吗?韩悯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诚实回答:我不知道。你竞争力还挺好的,你觉得你有信心吗?韩悯一下子就乐了:又不是竞争上岗,还我有没有信心。不想当男皇后的起居郎,不是好文人。他翻了个身,面对着墙:不管了,我困死了。这种事情又不是夺嫡,可以使计谋争取的,看傅询自己喜欢谁吧。将睡未睡的时候,系统小声问他:那你真的想吗?我想。韩悯闭着眼睛,安详平和:我想,应该首先杜绝家庭斗殴事件。他要是保证不像从前一样和我打架,就可以进入下一个考虑阶段。下一个阶段,我还记得他把我手臂上抠了一道疤出来,这个疤我也要先抠回去,然后就再进一步考虑。他要是不玩我的头发,不欺负我韩悯咂了咂嘴,睡着了。*书房里没有熏香,被褥上沾染的都是傅询衣裳上淡淡的龙涎香。韩悯睡得很好,如果没有做梦的话。梦境古怪,一开始是他在柳府的房间里醒来,然后楚钰梦里的楚钰已经荣升户部尚书,专管国库钱财。楚钰拿着一叠账单来找他:完了,悯悯,年底结算账本,你欠圣上的钱还不上了!这时江涣江丞相,带着一群侍卫,从楚钰身后走出来,一副要把韩悯抓走的架势。韩悯抱着自己的猫瑟瑟发抖:我还有机会吗?楚钰说:还有一个机会,圣上说,这么些年,宫里还有一个薪水高、待遇好的职位空缺,如果你肯过去韩悯和自己的猫使劲点头:去去去,做大太监也去。然后梦里画面一转,韩悯就抱着他的猫,穿一身红,坐在他笑称不知睡了多少次的龙床边,就连他的猫身上,也绑了一朵大红色的蝴蝶结。而后傅询进来,一把把他扑在床上使劲玩他的头发!傅询道:欠的钱还不上了,你先用自己抵着。说着,就给他编了个小辫子。此后情形,就是韩悯抱着猫玩儿,傅询抱着他玩。傅询还特意跟他学了撸猫的手法,专门用在他身上。原本这样还能忍一忍,韩悯想着,再忍一阵子,等钱还完就好了。结果傅询的手法很不好,摸得他很不舒服。傅询一碰他,他就觉得怪怪的,身上哪哪儿都使不上劲儿,废了好大劲才忍住想逃的冲动。这就不能忍了。最后韩悯挣扎着从梦里逃出来,睁开眼睛,正对着墙壁。可吓坏他了。应该是睡前和系统说了几句男皇后的事情,再加上最近还欠傅询的钱,他才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做了这个古怪的梦。他心有余悸地抚了抚心口,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了好一会儿。忽然有一只小虫子,从纱窗钻进来,飞到他眼前。他还在出神,没有什么反应,那小虫子便径直朝他飞去,飞进他的眼里。韩悯捂着眼睛,从榻上跳起来,喊着傅询的名字,就冲出去。听见他喊,傅询也忙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怎么了?韩悯抬起头,流下两滴眼泪:眼睛进虫子了。傅询捧住他的脸,扒拉开他的眼睛,帮他吹了两下,又按住韩悯的手:你别揉,好了吗?韩悯眨了眨眼睛,眼泪还挂在腮上:应该好了吧。他定睛一看,忽然看见楚钰也在。楚钰没穿官服,不是过来当值的。见韩悯看过来,就将手里的纸笔收进袖中他正在为《圣上与起居郎二三事》收集素材,刚才的事情就很不错。这章的题目他都想好了。起居郎腮边两滴泪,圣上心里悬两颗星。傅询抬手帮韩悯把眼泪擦去,道:楚钰算了算你欠的钱。韩悯倒吸一口凉气。这简直和他梦里的情形一模一样。他小心问道:我还得起吗?还得起。那就好。韩悯松了口气,不用卖身抵债就好。他后边那句话说得轻,只有他自己听得见。毕竟傅询的撸毛手艺实在是,太、差、了!要是整天整天让他玩头发,韩悯觉着自己肯定会秃头的。他转回内间里,穿好衣裳和鞋子再出来。而后楚钰拿着算盘,要给他算了算他这些天欠下的债。月底了,请接收一这个月的消费账单。韩悯看着他拨算盘珠子,最后楚钰道:户部会给你发能够养家的最低俸禄,多余的钱就要用来还债,这样算来,你还需要在圣上身边工作韩悯眨巴眨巴眼睛:多久?三年。韩悯点头,还好,在他的承受能力范围内。楚钰收起算盘,小声道:要是算上话本子的钱,你肯定很快就能还清。韩悯下意识回头,看向傅询,见他坐在位置上看折子,没有反应,才转回头。你别在这里说这个。好好好。楚钰起身作揖,告退离开。韩悯放下心来,也坐回傅询身边,守着起居郎的岗位。良久,傅询放下手里的奏折,宫人已经在摆饭了,他两人随口闲聊。韩悯问:琢石是商户富贾出身,陛下以后会让他在户部做官么?傅询不置可否。韩悯想,要是楚钰在户部做了官,不就和他的梦一模一样了么?他摸了摸自己乌黑浓密的头发。他要是做男皇后,要保住自己的头发,只有两个解决办法。第一,傅询提高自己的撸毛手法;第二,他躲远一点。*再过了几日,便入了四月底。韩悯早先请了假,这几日都不用再进宫当值。这天早晨就去老宅看了看。原有的老宅已经修葺完毕,只要他把家里人接回来,就可以住了。要搬走的邻居家的宅子也被买了下来,准备改作花园。如今这户人家还没有把东西全部搬走,要建好花园,还要一段时间。在宅院里走了一圈,请工匠师父们吃了点心,时辰还早,韩悯要回柳府收拾东西。韩悯回了房间,将蓝布平铺在床上,又从箱子里拣了几件衣裳,叠好放进去。他自己从桐州来永安时,因为害怕傅询出事,是快马加鞭、不眠不休地赶路来的,只用了四五日。要是寻常赶路,水上行船,也要七八日。早几日他就写信,告诉家里人这件事情,让他们先收拾着东西。回来时顾及到爷爷和佩哥儿,或许还要再慢一些。这倒不要紧,只要家里人都能在一块儿就好。他与家里人,也有好几个月没见了。虽然时常写信,也托了族兄帮忙照顾,但还是挂念得很。也不知道兄长在家,还记不记得每天晚上要揉腿。离家时给爷爷留的一包参须,照日子算肯定用完了,也不知道有没有用。韩悯正出神,手上动作也没停。有人推开房门,脚步无声,走到他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娇娇?韩悯恍然回头,唤了一声:师兄。柳停看了一眼:在整理东西?嗯。他将衣裳放好,转身要去衣箱里再翻几件。柳停却按住他的肩,叹道:傻娇娇啊。嗯?你把这个叠进去做什么?韩悯不解:什么?柳停提起一件冬日里的厚衣裳,在他眼前晃了晃:这是什么?你还要在桐州过年?韩悯脸上一红,拿过棉衣,要放回箱子里:手误,手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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